孟颜指尖轻触她的额间:“你啊你,就该早日成婚才行。”
“长姐何出此言?”
孟颜娥眉微挑,眸底涤荡一抹睿光,俯身轻言:“因为小妹眼中满是对爱情的憧憬。”
深夜,铜漏滴答声催得孟颜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蜷在被窝里,只觉背心有些凉意。
前世谢寒渊那般凌辱她和萧家父子,她至今仍觉恶心反胃。
黑暗中似有铁链拖地声,月光投射在窗棂下,像极了牢笼栅栏。
喉间骤然刺痛,谢寒渊染血的指尖正摩挲着她的脖颈,一道声音响起:“夫人夜夜都要这般伺候本王!”
她听闻他从不近女色,亦无通房,怎得在她面前,却如同发情的公狗?
她想不通。
孟颜突然发不出声,视线下移。只见谢寒渊左手提着血淋淋的鹤颈,右手握着剥皮匕首。白羽混着血肉黏在刀锋,滴滴答答落在她雪白中衣。
“这是本王为夫人准备的新婚大礼。”他笑得邪魅,左眼尾那颗朱砂痣发红发亮。
他将鹤头按在她心口,颈骨断裂的脆响惊破了梦境。
还好是个梦!
孟颜慌忙起身,“啷当——”。
她不小心打翻床头的鎏金烛台,前世的恨意拧成毒藤,在五脏六腑扎根疯长。他就像一根刺,扎在心头,挥之不去,令人难受至极。
彼时,流夏敲响了屋门。
“大姑娘,我为你备了莲子羹。”
“进来吧。”孟颜有气无力。
瓷盅里的莲子羹晃出涟漪,流夏朝桌前一放:“您这些天总魇着,许是入夏心火炽盛,奴婢想着为你熬些莲子羹,去去心火。”
“放那就好!”孟颜指尖拧了拧眉心。
她再次躺下,流夏将地上的烛台捡起归位,伸手又挪了挪从榻上掉出的半截薄被,这才轻声离开。
一日傍晚,暮雨初歇,檐角铜铃“嗒嗒”地滴着水。
孟颜提着杏色裙摆跨过月洞门,绣鞋碾碎青砖缝里新落的紫藤花。府门处灯笼晃得厉害,暖黄光影里蜷着团黑影,管事正吩咐小厮将人拖走。
“且慢,发生何事?”
“禀大姑娘,有一落魄男子身受重伤倒在大门口。”
“哦?”她迈出大门,见角落中的人蜷在朱漆兽环下。
她好奇地蹲下身,下一瞬,她睫羽震颤,瞳孔瞪得如铜铃般大,指尖无意识掐进掌心。
灯笼被风卷得打转,光影掠过男人染血的下颌。
“姑娘仔细脏了…...”管事话音未落,孟颜伸出了手。潮湿的青苔气息混着血腥扑面而来,她拨开男人覆面的乱发,指尖抖了三抖。
心中满腔恨意陡然升腾,仿佛一团火焰在心口熊熊燃烧,快要使她窒息。
月光恰在此时破云而出,照亮那张刻进骨髓的脸。
墨画刀裁的眉,薄如刀刃的唇,连左眼尾那颗朱砂痣的位置都与前世分毫不差,无比刺目。只是此刻他眉骨裂着血口,素来凌厉的眉眼紧闭,全然不见昔日睥睨之姿。
此刻的他年方十五,满脸少年稚气,也不是那个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真是冤家路窄!不过他既主动送上门,也好,不必费尽心机再寻他。
“端水来。”孟颜红唇轻启。
管事递来的铜盆映出她苍白的倒影,帕子触到男人脖颈时,他忽而睁眼,琥珀色瞳仁蒙着层水雾,全然不似前世恶狼般的眼神,倒像迷途幼兽。
“水……”沙哑的嗓音惊飞檐下宿鸟。
孟颜腕间玉镯撞在铜盆沿上,脑中骤然闪现出,前世他碾碎她的玉镯子,割开她的眼尾时的场面。
想起此来,她眼里染上一层薄怒。她揪住他心口锦衣,喉间泛起苦涩,面上却浮起恰到好处的惊惶:“这位公子伤得好重。”
“抬去西厢房。”染了蔻丹的指甲稳稳点向管事,“再取来三七粉止血。”她声音轻柔如常,心中却早已掀起阵阵涟漪。
管事欲言又止,却被她眼底陌生的寒光慑住。他一个哆嗦,忙不迭地应了声“是”,躬着身子退下,脚步仓促。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打在青石台阶上。
一炷香后。
流夏跑出来回禀:“大姑娘,这人高烧说胡话,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字眼。”
孟颜停在廊柱阴影里,指甲抠下块斑驳朱漆:“哼,差人去药铺抓些退热药来。”
漆皮碎屑混着雨水滑落,恍惚令她忆起刑架上剥落的血肉。
西厢窗棂透出摇曳烛光,孟颜盯着自己投在窗纸上的剪影。此刻,屋内传来瓷器碎裂声,传来男人沙哑的闷哼。
她入内打量着榻上的人,瞧他忽然安静,静静地昏睡过去,仿若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人。
人在最无助脆弱的时候,会让她觉得少了报复的快感,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使不出力。
她不着急,他既无前世记忆,有的是日子陪他慢慢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