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寒渊淡声道:“你第一次见到我时的神情,我还以为你在哪见过我呢。”
“哦?我是什么神情?”孟颜强作镇定,反问道。
“几分害怕,几分震惊。”谢寒渊语气平静,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孟颜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孟颜脸色一僵,很快恢复,淡然否认:“你我萍水相逢,我从未见过你,也不识得你!”
谢寒渊默了,目光深邃地注视着她。
孟颜心中有些发悚,总觉得他在怀疑什么,亦或是看穿了她什么,鬓角竟渗出了薄汗。
她开始后悔救他,恨他为何清醒得这么早!受如此重伤,换寻常人没个三五天根本醒不过来!
马车辘辘,碾过青石板路,车外传来集市的喧嚣的声。
孟颜撩起车帘一角,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思绪万千。
马车缓缓停下,孟颜神色平静:“你要去何处?送你一程?”
谢寒渊低垂着头,鸦青色睫羽在鼻梁骨投下一抹阴翳,嗓音暗哑:“我……我没了去处。”
“……”孟颜心中升起一丝疑惑。不会吧?他到底想怎样?还赖上她不成?!
她捋了捋鬓边的碎发,口气带着几分强硬:“那你找你的友人吧,总不可能把你带回我府上居住吧。”
谢寒渊见她态度坚决,不愿刁难她,只好乖乖地下了车。可他肋骨本就有伤,身子压根不适合走动,一下车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唇色褪尽,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一颗颗渗出,呼吸也变得急促。
孟颜睫羽轻颤,将他的痛苦尽收眼底。她抿了抿唇,心中有些不忍,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沉默片刻后,她终是开了口:“等等,我给你一些盘缠,想来你也没多少银子带在身上,找家客栈落脚也好。”
闻言,少年神情凝滞,片刻后,他抬起头,深邃的眸子中带着一丝希冀,鼓起勇气开口:“我……可以跟着姐姐吗?”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孟颜,眼神中带着三分恳求,三分依赖,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他又重复道:“姐姐让我做什么都行!”
孟颜震惊,有些不知所措。
初夏的夜晚,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混合着集市上残留的各种点心的香气。
月色映照在少年苍白的脸上,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不必,府中人手已够。”孟颜口气冷淡,钻入车内,不想再看他一眼。
胡二扬鞭策马:“驾。”马车缓缓前行。
谢寒渊并没有放弃,他强忍着身上的疼痛,默默地跟在马车后面,一步一步,坚定地走着。
马车行驶在的人潮涌动的街道,孟颜掀开车帘一角,借着昏暗的月光,看到少年的身影依旧执着地跟在后头。
他身形单薄,步履蹒跚,却始终不愿放弃。
实在执拗!冥顽不灵!孟颜心中暗叹。想起僧人解的签文,说要顺其自然,可她转念一想,也不知这签灵不灵,她偏不顺着来,她就要逆天改命!
回到府中已是子时,夜深人静,只有几盏昏黄的灯笼在风中摇曳。
王庆君披着外衣前来问候平安,孟颜强压下心中的烦躁,只道:“一切安好,只是回程时看到一处宅院起了大火,也不知是人为还是意外?”
“这样?平安回来就好。”王庆君转身便回了屋子休息。
随后,孟颜和流夏来到后院,将事先备好的七面铜镜搬来,流夏端来一碗狗血,开始给每面铜镜画上没有生命的鸳鸯,最后将它们全部埋入在一株桃树下。
毕后,孟颜总算松了口气,心中虔诚祈祷,与他再无任何瓜葛!
彼时,守门的奴才前来禀报,门口有个半死不活的流民一直蹲在大门口不肯走。
孟颜心中疑惑,流夏搀扶着她一同前往府外查看。
门口的台阶上,蜷缩着一个身影,衣衫褴褛,浑身脏污,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狼狈。他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
孟颜走近一看,正是谢寒渊。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呼吸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昏厥过去。
这一世的他怎得这般弱?不是受伤就是在受伤的路上,谁能想象眼前的少年日后会成为不可一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疯魔摄政王呢?
胡二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气。”
孟颜心想,看来这斩烂桃花之法当真是一点都不灵啊!
谢寒渊鸦青色睫羽翕动,缓缓睁开双眼,看到孟颜后,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下。
突然,他怀中似有异动,一只病弱的小马驹探出小脑袋,依偎在少年的怀里,发出微弱的呜咽声。
它通体乌黑,唯有额间一撮毛发雪白。
孟颜思绪翻飞,他……他怎得这般慈悲?对小动物都怜惜起来了?他可是那个杀人都不眨一眼的坏蛋啊!前世的他连人命都不尊重,如今却保护一只生病的小马驹,这巨大的反差让她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你都半死不活了,为何还要保护这只小马驹?”孟颜带着质问的口气。
少年虚弱地笑了笑,声音沙哑:“同病相怜吧。”
她沉默半晌,最终还是心软了,吩咐管事:“把他抬入府中安养。”
少年原本没有生气、死气沉沉的眼底,透出了一抹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