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眼珠转动,看到了站在徐怀清身后的阿婆,随即视线向上,看清徐怀清的样貌后,瞳孔里回光返照恢复些神采。
这人张开口,神情似渴望似挣扎:“大人……你……快去……救……”
粗劣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声音,众人完全听不懂这人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墨轩将水往这人的嘴口中灌了些。甜丝丝的水灌入皲裂的土壤,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汲取水露。
“咳咳咳……”她双目重现带上生的希望,水顺着喉管留下,粘湿身上的乌泥。
她放下水壶,爬过去揪住徐怀清的衣袍。
素白的袍子瞬间带上灰黄,徐怀清无暇顾及。这人像是认定了徐怀清死的,裂开的手指牢牢抓住衣袍。
“大人……你快去……救小姐,她掉下去了!”
“掉下悬崖了!?”阿婆瞳孔放大,破音,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好在身后的狐狸垫住,才没伤到腰颈。
“你好好说,把话说清楚。”墨轩道。
这人接着道:“我……小姐……小姐……说要逃出去……但……不知道……就突然往洞穴外去了……”
“怪我……我……自己都没搞清楚……情况……怎么能……”
“怪我……要是我……胆子大点……要是我先去……洞口处看一眼……”
墨轩侧着耳朵,摸下巴听了半天,总算从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捕捉到关键词。“也就是说,你一开始不知道洞穴外面是悬崖,你直接忽悠阮姣姣冲下去了?”
说到最后,墨轩的面色带了些质问。
从洞穴中往外看,白茫茫的雾气笼罩,隐隐有绿色透过雾气,给人一种清晨处在森林中错觉。
确实很难看出外面是悬崖。
“是不是你把阮姣姣推下去的?!要不然她怎么会这么蠢,看到前面是悬崖都不停下来,唯一的可能性便是,是你把阮姣姣推下去的。阮姣姣虽傻了点,但还不至于没脑子到这种地步。”
墨轩言之凿凿,拔剑直指那人。
出乎意料的,这人没有一分反驳之意,落寞地低下头,木木道:“……对……是我的错……我……太傻……我……啊……呜呜……”
“我怎么……这么笨……”
哽咽含沙般声音在不大的山洞里徘徊着,宛若魔女低吟泣血。
“大师兄,现在怎么办?我刚看了眼悬崖,深不见底,阮姣姣掉下去,多半是没有任何生的希望了。估计尸身都难以保全。”
墨轩对着徐怀清道,语气哀鸣。
“嗯。”徐怀清点点头,走近洞口处,伸手在虚空中静置。
“啊?大师兄,阮姣姣死了,你就这么反应吗?你还是人吗?”墨轩被徐怀清漠视的态度,弄得心一寒。
“道长,这悬崖底下是一条地下河,河道无规则的向外蔓延数里,数不清里面到底有多少,但河床上有许多乱石枯枝,从这么高的距离掉下去,那女修怕是。”
阿婆低下头,后面的话没有再说。
大狐狸不以为然道:“人类的生命就是这样脆弱,若是没有这一茬,那女修也会在三四十年后死去,反正人类的结局之后有一个,无所谓的。”
“阿奴!”阿婆一巴掌重重地打在狐狸头上。
“你干嘛打我!我说错了吗?”狐狸明显很是不平,强着头争论。
“阿奴,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说话。”阿婆捂住狐狸的嘴,对着徐怀清跪下道。
“道长,你别把阿奴的话放在心上,它就是嘴巴毒了点,心不坏。道长,您可千万别介意,那姑娘洪福齐天,自是会活下来的。”
“道长,要怪罪也别怪罪阿奴,它不过是一个初生灵智的小妖,您是何等的人物啊,您要怪罪就怪我,是我没有管束好它,是……”
墨轩不赖烦地啧了一声。
“老太婆,你能不能别说了?你烦不烦啊!我大师兄都已经立下天地誓言了,你还想怎么样?现在装起老好人了?要不是你们害人绑架阮姣姣,她怎么会?怎、么、会?”
墨轩双目冒火,一字一顿道。
“人肉都吃的畜生,你们有什么资格舔着老脸求情?”墨轩似黑棋般的眼珠似利剑戳向阿婆和狐狸。
”不是!!你……说……唔……阿婆放开我……“
墨轩一拳冲狐狸脸上打去。
一拳接着一拳,力道不减,脚下的动作不停歇。
拳拳到肉,打在实沙包般闷响声。一旁的阿婆早就被狐狸推开了,面对此种情况,她也只能掩面痛惜,涕泪不止。
意外的,徐怀清并且出手制止,而是负手站立,冷凌地看着墨轩放肆的发泄。
“怀清哥哥,墨轩哥哥,终于见到你们了,你们藏的地方可让我和师傅好找。”一道声音从洞口出传来。
声音清甜但话语间带着喘息,听起来有种磕磕绊绊的感觉,像是有些缓不过气来似的。
一顶似白金的轿子映入眼帘。轿子白纱随风飘起,白纱轻薄,上面用白色的丝线绣着,金丝呈现吊兰状将白纱笼住。
金丝缠绕纷繁错杂,但却不显凌乱之意。
轿子停下。
天嵊尊者从轿辇中缓步走出,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粉红袍子的少女。
“怀清哥哥,喏,你要的罗盘,这可是我和师傅特意给你送过的。”眼底带着青紫的秋扶摇对着徐怀清眨眨眼。
“师傅好。”徐怀清接过秋扶摇手中递过来的罗盘,和墨轩一起对着天嵊尊者行礼。
“起来吧。”
“怀清,我命你找寻之物,可有线索。”无嵊尊者并未张嘴,但声音却似一根线般传到徐怀清耳畔。
“师傅……此事……怀清还并无头绪。”徐怀清低头躬身,双手向前拱去。
“当真。”
天嵊尊者又问道。
“……当真。”生硬的声音重复一遍尊者的话。
天嵊尊者托起徐怀清的手,黑白分明的瞳仁看着面前之人。“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不敢,徒儿愿为师傅排忧解难。”徐怀清面色坚定回道。
“嗯,怀清,这一人一妖就是你们信中所说坑害队友之人?”天嵊尊者的视线看向抱着狐狸的阿婆身上。
徐怀清迟疑片刻,墨轩抢先道:“没错!这二人就是设计我们的人,要不是他们,我们早就继续出发寻找至宝了。”
天嵊尊者闻言,看向一人一狐。
阿婆缩着身子拉着狐狸往后退了退,狐狸舔了舔阿婆的脸庞以示安慰。
一直在洞穴里晃悠的秋扶摇走来,干呕几声:“师傅,怀清哥哥他们太过仁慈,我在洞穴里看到不少死尸白骨,他们肆意杀人,吃同族血肉,在我看来,实在太过残暴,你杀了他们吧。”
“没有,我阿婆没有吃人,你不准胡说!”被阿婆抱在怀里的狐狸探出头来。
“你们没有吃人,那为何地上那么多白骨?还有最里面洞窟的怪物,那是你们饲养出来吧?咳咳……”秋扶摇脸上带了些薄红,显然是被刚才看见的场景吓到了。
“我……那不是阿婆做的!是我做的,那人该死!”狐狸尖声道。
“都说杀生不虐生,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们才残忍!”墨轩搀扶着身子哆嗦的秋扶摇。
秋扶摇满脸正义之色伸手指向阿婆,道:“手段太过残忍之人,本应天收,放过你们,你们不知道怎么为霍人间!天下第一大宗玄天宗惩恶扬善,就是剿灭你们这等狠毒之人。”
“谅在你们并未当面动手伤人,墨师兄,你们给他一个痛快吧。”
秋扶摇眼眸喷火,气的一整张苍白的脸都涨红起来。
“仙师,求你们放过我们吧,我一个老妇,没两年好活了,但阿奴还年轻啊,要不是我拖累了阿奴,它绝不会是现在这样……”
阿婆跪在地上对着秋扶摇砰砰磕头。
“你现在知道求饶了,那那些死去的人向你求饶时,你有放过他们吗?”秋扶摇闭眼,隐下眼底的泪意。
“你们看看那洞穴里的怪物!那可是人啊,你们……”
秋扶摇气极攻心,扶额的刹那,向后栽倒。墨轩抱住头痛欲裂的秋扶摇。
“师傅,你把……狐妖处理了吧,这老妇就断她一臂……也让她长长记性……”
秋扶摇有气无力道。
天嵊尊者把秋扶摇的状况收入眼底,对着徐怀清道。
“怀清,你去摇儿说的地方看看,如若情况属实,你就将狐妖处理了。”
“是。”徐怀清低头抱拳答道。
阿婆被泪浸满的眼,看向徐怀清走向的洞穴,眼中每根血丝都带着决绝而悲怆,磨平的指腹恨恨地抓上岩壁。
“阿奴,我日后不能陪你了,你代替我好好活着。”
“仙长,你们想要命,就要我的命!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
抱紧狐狸的手突然松了。
紧接着一声剧烈的撞击声响起。这一刻,在狐狸耳中,世间的一切都好像静止下来,很轻、很重……
狐狸耳朵束起,耳畔回荡着此起彼伏的乱震。
周围有突然嘈杂起来,冰凉的液体溅到狐狸毛上,它脑子发懵,僵硬地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