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碾碎了草叶上的霜晶,在沉重的蹄声中显出细微的脆响。草原的夜间颇冷,商成洲将怀中人裹紧在厚实的绒皮大氅里,但即便隔着这般厚实的绒皮,依旧能摸到那竹节似的凸出的椎骨。
“这是……在哪儿?”似是刚从沉睡中醒来,怀里的声音轻得像雪落在睫毛上。
“回我的帐子,马上就到了。”商成洲将下颌顶在齐染发顶,抬眼望向远处。银白的月光勾勒出一顶孤零零的毡帐轮廓,帐旁的小溪泛着粼粼银光,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商成洲一声呼哨,勃朗轻巧地跃过小溪。商成洲抱着人飞身落下,直接一脚踹开了门帘。
账内是很简洁的布置,几个箱笼和矮柜零散地围拢着一个方形火塘,帐顶垂下一把铜壶悬在火塘正中,一旁则是一张铺着数层厚实羊皮毯的矮榻。
商成洲轻手轻脚地将人安置在矮榻上,立时转身去翻找箱笼里的火晶。
这种黑红色的晶体石块是圣族常用的取暖之物,商成洲只稍微摩擦几下,待尖端泛出鲜艳的橙红色,便直接丢进了火塘下方的小方格里。
不过片刻功夫,冰冷的毡帐内便隐约浮出了几丝飘散的热气。
商成洲拍开角落里一坛泥封的掏瓮,倒了半碗出来,缓步走到齐染身边:“族里种的紫麦酿的酒,能喝吗?能喝便暖暖身子。”
齐染半撑起身子,接过了酒碗。
商成洲回身坐在矮榻边,取下角落里的火钳拨拉了几下火塘里的火晶,想让帐子里暖得再快些。
却感到后颈传来一股凉意,商成洲刚回过头,却听到“咔哒”一声,已然全空的木碗滚落到了地上。
他尚未反应过来,就被身后人捏住了下巴,将似有几分暖意的酒液渡进了唇间。
商成洲霎时瞪大了眸子,舌尖甚至尝到了对方齿间残余的血腥气,透明泛黄的酒液沿着唇角的缝隙溢出,沿着脖颈的线条一路滑入衣领。
他伸手抵住齐染的胸膛,却顾忌对方这单薄的身子骨,又不敢使劲儿挣开。直到齐染终于松开他时,他才猛地转身,喘着粗气用袖子擦去唇上的酒渍,怒斥道:“你发什么疯?!”
可身后人却恍若未闻一般,带着酒香的冰凉唇舌竟一路顺着酒液沿着他的下颌舔吻到肩颈。直到那微凉的触感缓缓游移到了颈椎,却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感——他竟咬住了自己后颈的一块皮肉,还用尖锐的犬牙研磨了几下。
一股莫名的战栗感席卷全身,商成洲下意识一个哆嗦,正想骂上两句,却发觉身后人牙关松开了那块厚实的皮肉,在他耳边低声道:“……不听话的猫崽子。”
温凉的吐息扫过他厚实的耳垂,商成洲心中顿时燃起一股无名火,猛地转身就把齐染摁在了一片羊皮毯间。
他便这样摁着他的肩膀,单膝顶在他身侧,几乎是半坐在此人身上,一双琥珀眸在火晶黯淡的橙红火光里,被这怒火灼烧出一片灼然亮色。
“到底是谁不听话?!总要把自己搞得这样半死不活,一句话都不说,非叫人吓个半死才够?!”
他咬牙切齿道:“刚吐了别人一身血,现在倒是有力气了?你莫非只是想看我笑话么?!”
齐染却只是看着他那双灼亮的眸子,视线又滑落到方才剧烈动作间,被扯开了几分的衣襟上。
蜜色的胸膛上有几道暗色的血痕,是他先前痛极之时用指甲刮擦出来的抓痕。
他抬起手,用苍白的指尖一一拂过这些痕迹,声音轻得几乎要化在月光里:“……你食言了。”
“你明明答应我,不会再离开圣族。”
“……什么?!我何时答应过你这些?!”商成洲一头雾水地看着身下的人,连方才那勃然怒意都被这莫名其妙的话冲淡了几分。
哪知齐染闻言,却只轻笑了一声,突然抬起膝盖顶了顶他的大腿内侧:“身上衣服都染了血,换一身吧。”
商成洲如触电般瞬间弹开,并判定此人今日必然是吐血太多,连带着脑子也出了问题,决意不与他过多计较。
他没好气地道:“也不知是谁害的。”
便两步走到装衣服的箱笼旁,翻出两套薄厚适中的毡袍和中衣,头也不回地往齐染身上丢去。
“你衣服太薄,将就着先穿我的。”
他听着身后悉悉索索的声响,便也掩在柜架的阴影里,手脚利索地换上了一身绵软干净的中衣。
他特意稍等了片刻再回过身去,却立时对上了那双灰蓝色的眸子。齐染穿着他的衣服,披着他的毡袍,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仿佛方才一直都坐在那儿等他回头一般。
商成洲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走过去站在榻边。背对着他拿起火钳戳了戳火晶,看着两颗火星蹦出又跌落到石板上,化成一滩黑色的余烬。
看着那两摊小小的黑色粉末,商成洲这才觉得自己方才莫名躁动的心稍稍平复了两分,却被身后人薄凉的指尖轻轻扣住了手腕。
“又想如何——”他蹙眉回身,却突然被一股意料之外的力量猛地一拉,便这么猝不及防地踉跄扑倒在了厚实的羊皮堆里。
松软的皮毛瞬间将他包裹,齐染将他半拢过来,一只手虚虚搭在他腰际,冰凉的吐息带着柔软的触感,轻轻吻过他颈后的咬痕。
这刺挠般的痒意让商成洲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身后人感受到了他的颤抖,便安抚似地轻拍了拍他的侧腰,轻声道:“奔波一天了,睡吧。”
火晶已熏得帐子里有股子融融的暖意,齐染冰凉的指尖仍在他腰腹间游移。可这些颇有些恼人的小动作,此刻有种无与伦比的奇异安宁感,甚至比身下绵软的羊皮毯子更惹人犯困。
汹涌的疲倦和睡意如潮水般铺天盖地般地袭来,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他迷迷糊糊听见身后人一声轻若蚊呐般的叹息:
“……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