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匕首的寒光映着齐染苍白的脸色,金杯中残留的酒液沿着穿透杯身的刃尖,缓缓滴落到了案几上。
商成洲几乎是瞬间冲到两人之间,用刀鞘击飞了匕首和金杯,并将齐染一把拉到了自己身后。
他紧握着腰间的黑刀,伏低着身子,北格语说得又快又急:“阿保,为何要对他动手?他是我带回来的人,他不是坏人,他会救你的!”
图朗达眸光沉沉地看着他,舒展了下空落落的手,缓缓落回了案几之上:“思结诺,先出去。”
“可你方才分明想杀了他!”商成洲一双琥珀眸瞪得浑圆,肩颈绷得死紧,“我不会出去了!”
却有一只冰凉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背,似乎想要抚平那一点微不可察的颤抖。
“没事的。”齐染轻声道。
他试图从商成洲身后走出,却被他长臂一揽又拦回了身后,便颇为无奈地叹息了一声:“首领想杀我是真,试探我却也是真。他知你在账外,怎会真正动手?莫怕了。”
图朗达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不置可否道:“只是你自己挡下了而已。”
他起身走到一旁,从地上拔出那把匕首,手腕轻抖,在掌中灵活地变换着姿势:“生死之间,能看到很多东西。”
他坐回原先的位置,对齐染道:“你看到了什么?”
齐染蹙着眉,却伸出手覆上了商成洲紧紧握着刀柄的五指,轻声道:“刀,借我一下。”
商成洲闻言却握得更紧了:“齐染、齐染,别冲动,你们好好谈不好么,为何非要动刀?”
却听图朗达和齐染一齐叹了一口气。
图朗达从坐垫下寻摸了下,竟摸出一把铁剑,直直抛给了齐染:“用这个,中原的玩意儿。”
商成洲瞳孔紧缩,连忙代齐染接下:“这怎么能乱丢,他手腕轻接不住……阿保,你何时折腾出的这些?这到底是从哪里掏出来的兵器?!”
图朗达对他的碎碎念视若罔闻,只饶有兴致地看着从商成洲手中试图摸过剑的齐染。
商成洲初时还不敢松手,直到齐染用指骨敲了敲他的麻筋,那铁剑才直直落入齐染掌心,被他稳稳接下。
齐染指尖轻轻拂过剑面,手腕一翻,剑尖斜指地面。他的动作起初还有些生疏,五指甚至还需要在剑柄上寻摸着位置。这柄在商成洲手中轻重和一根木棍无异的铁剑,在他手中似乎显得格外沉重,连剑尖都微微颤抖着。
商成洲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他从未见过齐染使剑,但他此刻持剑的姿态,却莫名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契合感,,更有一种陌生的熟悉。
图朗达盘腿坐着,指节在桌面轻轻叩了两下:“试试看。”
齐染手腕轻轻一抖,初时动作还有些晦涩,但不过几息功夫,便听到剑锋划破空气发出“嗡”的一声轻鸣,剑尖在空中划出银亮的弧线,最后竟挽出了一个漂亮的剑花。
“咔”得一声轻响,案几的一角应声而落,切口平整光滑,竟连半点木刺都没有翘出来。
账内一时寂静无声,商成洲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完全未料到会有如此展开。这个他初见时,连自己的刀都拔不出的人,此刻却如青松般持剑而立,灰蓝色的眸子里泛着他从未见过的冷光。
齐染垂下眼睫,将铁剑轻轻放回案几上。
图朗达:“只是这些么?”
齐染细长的手指松松扣住商成洲的手腕,拉着尚未回神的他在案几前落座:“首领到底想说什么?不妨直言便是。”
“有些事,我想说,却不能直说。”
图朗达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穹顶:“仙虽没了,可这天还亮着呢。”
“况且……”他低笑了一声,目光落在怔忡的商成洲身上时,凌厉的金眸竟显出几分温和,“我所知也并非全貌,若我的阿父还在,他能与你们讲更多。”
他垂眸把玩着手上的匕首,缓声道:“在我族的传说中,当先民第一次进入草原时,草原上弥漫着可怖的疫瘴。先民在垂死之际,遇到了来草原巡游的天神。天神怜悯,赐予了先民他的一滴血,先民感佩于天神的护佑,许诺世代都愿作为天神的眷属。。”
“也是那滴血的缘故,圣族人拥有了天神赐予的样貌。我们从此不再惧怕草原上的疫瘴,拥有最勇武的躯体,甚至能以血肉的力量抵挡中原仙人的仙法。”
商成洲蹙眉道:“是,这个故事您在我小时候就与我讲过。可这与齐染有什么干系?”
图朗达用匕首的刀背轻轻敲了敲案几:“小崽子,耐心点。若不想听,便给我出去。”
商成洲立刻闭上了嘴。
图朗达用匕首在桌上划刻出一座巍峨山峰的模样:“乌苏达山是我们的圣山,是天神的居所,是离天空最近的地方,是神州大陆的天之极。”
他刀锋一转,又在下方划出一条深深的沟壑:“可还有那么一位恶神,祂居住在离地底最近的地方,那是神州大陆的地之极。”
“至少在我们的传说里,是恶神散布了草原上的疫瘴,天神则护佑我们免受恶神侵扰。”
“……但在二十多年前,”他声音突然低沉了下来,“天神便已离开了乌苏达山。”
商成洲瞳孔骤然紧缩,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绝伦的话:“不、不可能……”
图朗达看了他一眼,用匕首的刀刃轻轻挑起面上绷带的一角,露出其下血肉外翻的狰狞瘢痕:“这就是恶神播撒的灾祸,是天神离开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