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便又陷入了寂静。又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祁枝以为宋肆酒又睡过去了他才听到他说:“好吧,其实有。”
祁枝静静地看着他,以及他身后摇曳的灯光。
他确实一点也不了解这个人,祁枝心想。
宋肆酒之后过了很久都没有再说话。祁枝也没想过要等他的下文,也没有想要什么答案。只是后来困意上涌,在愈发浓重的夜色和窗外的潺潺雨声中,不知不觉就陷入了深眠。
等他清浅的呼吸渐渐平稳后,宋肆酒睁开眼,墨色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这个沉睡的人。
世界树的生物体复刻功能一向能做到细致入微而完美无缺,祁枝的皮肤细腻白皙,在暖黄的灯光下几近透明,唇形姣好,睫毛纤长而浓密,在灯光下根根分明。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伸出手,拇指按在祁枝的唇角。他的动作轻而柔,明明是很轻佻的动作,却又无端地显出珍重来。而后手指一路下滑,划到下颌,喉结,锁骨,轻巧地、一颗一颗地解开了他的睡衣扣子,露出里面光滑的肌肤,白皙细腻而不显病态,在上面找不到一丝伤痕,和深深浅浅的印记。
他像是在端详与巡视一个属于自己的所有物,一件最完美的杰作,造物主的恩赐一般,动作旖旎缱绻又不显低俗下流。
这才是完美得如初生一般的身体,柔软但健康。
曾经有个病秧子说,幸福之于人而言是可遇不可求。如果可以有来生,他只想要无病无灾地度过一生,也好过拖着一副病体,在这山河社稷中无以立身,无以安命,蹉跎了半生,也只能自己数着岁月,一步一步地看着自己步入死亡的尘埃。纵有万万不可舍,万万不可得,也无济于事。
说起来,祁枝应该又要做梦了吧?他会梦到什么?醒来还记得多少?他会被允许想起多少?每次醒来,睁开眼后都是无尽的空茫,这种感觉一定不好受吧?
宋肆酒漫无边际地想着,像是思绪短暂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去到了某个不会终结的时空。床头的灯光依然暗暗沉沉,静谧的床头被晕染出一片昏黄的光晕,周遭安静得似乎能够听到灯丝燃烧时轻微的声响。而后,毫无征兆地,台灯的灯泡突然闪烁了一下,随后发出“噼啪”的一声细微的爆响。宋肆酒眉头轻皱,紧接着,噼啪声接二连三地响起,频率越来越快,每一声都伴随着灯光的剧烈闪烁,昏黄的灯光在噼啪声里时明时灭。在闪烁间,墙上的影子也随之疯狂舞动,天花板与四面墙上的轮廓被拉扯、扭曲,变得狰狞而陌生。
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里,台灯突然发出了“啪”的一声巨响,然后猛地熄灭,房间内迅速被浓稠的黑暗淹没,空气中还残留着灯泡过热散发的焦糊味,在死寂的夜里弥漫。
宋肆酒迅速地把他解开的睡衣扣子给系上,正准备翻身下床去查看情况,一阵细微的声响又从床下传来。
“嘎吱——嘎吱——”
那声音起初很轻,间隔也很长,而后频率逐渐加快,声音也愈发尖锐刺耳,在寂静的夜色中被无限放大,听得人头皮发麻。
这声音刚响起时又轻又模糊,很难听清到底是个什么动静。直到后来声音愈发急促刺耳后,宋肆酒才隐约有了个猜测——那似乎是有人在床下,用指甲挠床板的声音。
他当机立断,迅速翻下床,一把将床底下挠床板的那个东西给从床下扯了出来。挠床板的那个东西本来在专心地挠,被猝不及防地扯出来,脸上尽是来不及掩饰的惊恐。
宋肆酒把他拖出来后,又二话不说,直接拖着他往房间外走。房门一开一合,到了走廊后,宋肆酒松开手,灯光照到那个东西的脸上,露出一张有着浓重黑眼圈的、面色青白的脸。
正是孟倦。
宋肆酒深吸一口气,不耐烦地问道:“你是每天晚上都要来吓人吗?”
孟倦蜷缩了一下,拼命摇头。
“那你是要干什么?你别告诉我你前一天脸贴窗户上,和今天在床底下挠床都是在打招呼。”
孟倦说不出话,只是眼睛亮了亮。
“……”
宋肆酒抱着臂倚在墙上,脸上一点表情都懒得做:“没人告诉你,不要随便打扰别人的夜生活吗?你又是趴在窗户上偷窥,又是钻别人床底的,房间里的人要是真的是一对,你知道你会看到多少不该看的吗?”
孟倦歪了一下头,脸上是真切的疑惑,大概是在说就你们还能叫一对,骗鬼呢。
走廊上更深露重,没有关紧的侧窗在不住地往里漏着风。宋肆酒看了一眼窗,确信在他们睡前,窗户还是紧闭的。
走廊还是太冷了,他急着回到温暖的被窝里,于是也不欲多谈,长话短说道:“你给那个帮你杀人的人递个信号,让他动手快点,一天一个的速度太慢了,还有一个是我帮他动的手……反正让他动作快点,他把所有人都杀完了,他也高兴,你也高兴,我们也很高兴。听到了吗?”
孟倦微微睁大眼,本就大得出奇的眼珠子此时瞪圆了,在夜色中更是悚然,那眼睛里写满了“什么”“真的假的”“我没有你别乱说”。宋肆酒思索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话确实不太准确,于是改口道:
“他们都看不到你,所以他确实不是在帮你杀人。”
“但是,他一定是在为了你杀人。是吧?一年前在学校教学楼跳楼‘自杀’的,孟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