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不言把玩从二贵手里缴获的柳叶镖，忽然抬手向旁边刺去。
谢玉脉搏跳动的地方感觉到一阵凉意，挑了挑眉，却分毫未动。
“你轻功很好，武功也不错。”姜不言眉宇间带着审视，他从三岁开始习武，能看得出刚才打架时谢玉的下盘很稳，出拳干净利落，又快又准。
“崖底无聊，自创乘风步法，无需内力，除去玄青崖那种鬼地方，任世间道路崎岖，自当如履平地。如今我正打算卖出去，换些银钱，少侠要不要捧场？”
谢玉盯着姜不言的眼睛，嘴角含笑，“至于武功——我少时跟随一位高人习武，后来虽然受伤坠崖，年纪大了身体不如年轻时灵活，多少也剩些许没还回去给师父,若是你想学这个，我可以给你算半价。”
姜不言无视谢玉一眨又一眨的眼睛，继续问道：“那你是如何重伤，又如何坠崖的？又为何没有内力？”
“我年轻时好管闲事，仇人不少，不慎中毒而已。”
谢玉用折扇将柳叶镖挑开，余光却见姜不言的手肘朝他胸前袭来，他下意识抬手格挡，却挡不住夹杂其中劲道的内力，一时不慎，脊背猛的撞到后面的石壁上，疼的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姜不言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如何？”
谢玉明白了姜不言的意图，倒是先放松下来，任由姜不言试探，“我说年轻人，下次要把脉可以直接和我说，突然袭击，我这老骨头受不住的。”
他看的明白，姜不言初出江湖，虽然年轻单纯，却非蠢笨之辈，今日若不让他问个明白，他日难以同行。
“毒性霸道，筋脉全断，内力全无……”姜不言停顿了几秒，“时日无多。”
听到此处，谢玉的神色微不可察地暗了暗。
“下毒之人是谁？”
谢玉摇摇头：“我们家产业不小，叔伯兄弟众多，可能是有谁为了侵吞我那份家产。”
“为了钱财，残害手足？”
“或者是我年轻气盛的时候喜欢打架，尤其擅长打群架，有人因为打不过我，下毒杀我。”
“……”
“还有就是我才高八斗，能言善辩，舌战群儒，有人说不过我，又怕事情传出去丢面子，杀人灭口，永绝后患？”
谢玉叹口气，“总而言之，大概因为我太优秀，不给旁人留活路。”
姜不言无言以对，他现在觉得谢玉猜测中的最后一条确实很有道理。
村民们都被铜锣声敲醒，此时已全数聚集此处，火把的光亮把这里照得如同白昼，人声嘈杂，有几人已然注意到姜谢二人这边的情景。
“我沧云山弟子不会见死不救，我会护送你去寻药王救治。”
姜不言松开手，谢玉笑着朝他拱手作揖，然后抬起头笑着眨眨眼睛：“那就有劳少侠了。”
不知道二贵和村长说了什么，两人争吵几句，二贵从村长怀里抢出了一个账簿子，交到姜不言手上。
姜不言翻看着，发觉村中妇女皆是被从远处拐卖而来，再看人群中的幼儿，也只见男孩，没有女童，这极不合常理。
“少侠，我们村受到老天诅咒，百十年没有女娃，汉子们娶不到媳妇，老夫实在不忍心，这才出此下策。”李村长见姜不言面色发黑，登时哭出来，哀嚎声惊得林间的鸟儿都飞出来。
李二贵闻言也开始擦眼角。
姜不言心中狐疑，谨慎起见，从人群中拉出一个女子，女子身量瘦弱，单薄的像张纸，憔悴的脸上布满细纹，双手干枯粗糙，布满了茧子和冻疮。
“你耳后有烫伤疤，名册上写是李大牛的妻子。”
李家村的名册写得极为细致，小到鼻子眼睛嘴唇的形状，大到身高年纪原籍都记录在册。
姜不言看着李大牛妻子的脸，对方不过比他大四岁，双十年华，却已经苍老如老妪，眼神瑟缩，面对陌生男子的亲近，身子忍不住往后躲。
张嘴啊了两声，口水却顺着嘴角流下来，滴在姜不言手背上，姜不言一愣，不是嫌弃，而是被对方嘴里的情形惊住了。
女人嘴中牙齿除了上下八颗门牙，其余竟悉数落尽。
二十岁的女子，绝不可能是自然脱落。
他目光转向村长，又看向村中众人，最终停留在那群孩子身上，翻过李大牛妻子的手腕，仔细把脉。
姜不言的眉头越皱越深，再抬眼看向李家村众人的时候眼睛里像是冒着一团火。
“你……你们！”
李大牛的妻子怀孕八次，流产两次，但族谱中却只记载她膝下只有一个儿子。
师父常说他过于单纯，从不把人往坏处想，此次下山要多看看世间百态，民间疾苦。
原来如此疾苦。
“玄青崖底，柳树五十三株，皆是亡魂。”谢玉声音冷冽，淡漠的像是对着一群死人。
姜不言在崖下见过那些柳树，他落崖后见到谢玉时，那人正在给一株小树松土。
他当时疑惑，这个人生活在无人之境，靠天吃饭，饥一顿饱一顿，居然还有心思种树？
“我流落崖底，偶见悬崖上滚落下来的笼子，笼子由细密的柳条编成，扒开笼子便会看到一具浑身发紫的女婴尸骨，多的时候一年能看到七八只笼子，这些装着婴孩儿的笼子里会带着些祭品，我吃了祭品，便把尸骨埋在坠落的地方，插上枝条，入土为安，以慰亡灵。”
“我只以为是穷苦人家养不起的弃婴。可现在看来李家村的男孩子们竟是个个健壮。”
姜不言听得眼眶通红，周身流露出杀意。
“我李家先祖本就是以牙婆生意起家，可那些女子吃李家村米粮长大却不知感恩，长大以后居然帮外女逃跑，养他们何用！还不如买来的畜生好管教！”村长收了眼泪，也不装了，“不如斩草除根！李家村根本不需要女人，我们有这些生孩子的牲口就足够了！”
“好了，你们俩既然知道了我们这么多秘密，还是永远留在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