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镇魂铃的缓缓逼近,白逸寻的脊背绷成一张满弦的弓,那刺耳的铃声简直像锐利的钢针刺入心间,正一寸一寸的碾碎他素日的骄傲。
下一刻,一只手轻轻托起他紧绷的手掌,凉意沁入肌肤,萧沐卿将那对镇魂铃轻轻放在他手心里。
"我怎么舍得真的伤你,知道你想救那些被镇住的妖族,特意寻了一对来。" 白逸寻的掌心又被放了一张叠成小角的图纸:"破解之法也在这里。"
白逸寻怔怔地盯着掌心流转着幽光的镇魂铃,以及那微微泛黄的图纸,耳畔轰鸣作响。
微凉的指尖忽然抚上他毛茸茸的兽耳,带着安抚意味轻轻摩挲:
"愣着作甚?这几日辛苦了。我去后厨传些饭菜,你吃完好好泡个热水澡,明日便带你回御灵宗。"
说完,萧沐卿果真转身离去,雕花木门在其身后合拢。
房中只剩白逸寻一人,木窗敞然大开,冬日的阳光斜斜铺陈在青砖地面,将窗外竹影拉得老长。
他垂眸盯着掌心泛着幽光的镇魂铃,心中五味杂陈。先前激烈的挣扎让他彻底清醒 —— 以萧沐卿的手段,自己根本无处可逃。
镇魂铃图纸的出现,暂且冲淡了几乎将他溺毙的屈辱感。
移步桌边坐下,他小心的展开那张折成小角的泛黄图纸。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图纸上,墨线勾勒的镇魂铃内部构造与破解之法清晰呈现,每一处细节都纤毫毕现。
前世萧沐卿十一年都没弄到的图纸,这一世竟在相遇十一日后便轻易到手。
喉间泛起苦涩,可见前世自己被蒙蔽得多么彻底,压着图纸的手微微发抖,这一世萧沐卿究竟在他身上打着什么主意?
但此刻容不得沉溺过往。妖族存亡如千钧重担压在心头,他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逐行审视那些晦涩的符咒。
藏在门侧的萧沐卿,听到门内的铃声渐渐平静,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透过门缝缝隙,他望见少年伏案的剪影,阳光在其兽耳的绒毛镀上一层金边。他脊背微微弓着,但那姿态里却裹挟着一种别样的坚韧,无端让人想起风雨中傲然挺立的野竹。
真倔啊,刚才看他那副死都要逃离的样子,他险些没忍住,真的把镇魂铃穿上那对兽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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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月光如霜般铺陈在地面。
白逸寻赤足踩过沁骨的砖石,足底因寒意蜷缩成弓,掌心改制的镇魂铃被攥得发烫。
他盯着床榻上沉睡的暗影,心中念头愈发笃定:绝不能坐以待毙,既然对方用镇魂铃图纸示好,那就用这改制的灵器回敬。
暗影掠过雕花床柱,他欺身近前,将镇魂铃狠狠拍进萧沐卿额心。
萧沐卿猛然睁眼,灵力轰然炸开,搅动眼前黑暗如墨汁般翻涌。
他单手撑着床柱踉跄起身,另一只手死死捂住额头,指缝间渗出暗红血痕,苍白的脸色在月光下几近透明。
白逸寻早已经退到窗边,他脊背紧贴窗棂,双眼一眨不眨的地盯住萧沐卿,
却见眼前人缓缓抬眸,血污顺着下颌滑落,嗓音沙哑破碎:“你怎么又不穿鞋?地上凉。”
本已绷紧心弦准备承受怒火的白逸寻喉间一滞,慌忙深吸口气稳住心神。他扬起另一只镇魂铃,铃身折射的冷光如冰锥:“萧沐卿,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你的命如今在我手里,不想疼死就赶紧给我解开颈环。”
萧沐卿额角已沁出细密汗珠,他指尖狠揉着额心,却仍笑得从容:"崽崽,你好狠的心啊。"
“我能有你狠?我不趁早下手,任人宰割的就是我。”
眼前人轻笑一声,嗓音里裹着三分无奈七分纵容:"好吧,我给你系上颈环,你给我种进镇魂铃,咱们这算是扯平了。"
什么扯平?攥着镇魂铃有什么用?他要的是恢复自由!
白逸寻盯着对方油盐不进的模样,眸中凶光骤现:"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当然敢,但是杀了我之后呢?”
这话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萧沐卿说的没错,离开对方后自己在这镇中必定寸步难行。
可若这时犹豫,极有可能满盘皆输。
他咬咬牙,刚要继续摇动镇魂铃,此时,一道黑影突然闪现眼前。
龙涎香裹着药香将他吞没,手腕处猛地一痛,手心的镇魂铃便滑落到了来者手中。
黑影在月光下逐渐显形,月光在其染血的额心碎成冰晶:“你心里清楚,只有和我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但你为何如此抗拒?莫不是害怕......" 那人勾起浅笑凑近,尾音如琴弦震颤,"害怕再次对我动心?"
白逸寻怒极反笑:“你以为谁都像你,整日胡思乱想,我做的一切只为重振妖族。”
“既然如此,便更该与我联手。”萧沐卿敛起笑意,神色也变得郑重:“我向你承诺,三个月内替你夺回全部妖核。若食言,便为你解开颈环,任你离去。"
白逸寻猛地抽回手腕,腕间红痕鲜明:"萧沐卿,你自己可相信你说的鬼话?"
对方并不辩解,指尖掐诀唤出一张定时封印符。
符文在夜空中流转,随着咒语落下,符纸缓缓没入镇魂铃。
冰凉的铃身重新落回白逸寻掌心,萧沐卿的嗓音郑重如古寺响钟:"三个月后封印消散,那时我的命便会掌握在你手中。"
*
晨光初绽的熹微中,白逸寻与萧沐卿并肩坐在颠簸的马车里,车轮碾碎晨露,朝着幻灵城方向辘辘行进。
上一世十一年的纠葛如潮水般漫上心头,他曾以为早已看透对方的虚伪,却不想那面具下竟藏着如此高深的手段 。
萧沐卿给他带来无尽的屈辱,却又在他濒临崩溃时,以关乎妖族存亡的希望作为诱饵,让他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纵使遍体鳞伤也不敢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