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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愚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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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记不免心生感动,秦王殿下赤子心性,真情实意,不可多得。

听说,早年间皇帝也是这样的心性做派,热情、多情、重情。

这样一想,无端又冷了心肠。

不耐叫人伺候着用膳,把低头预备侍膳的丫头都赶了出去,一帮人围着,会让李桢想起,在宫里被人管吃管喝的苦恼。

他俩用膳,也就说是席面,最多六个碟子,再多的话,伸长胳膊够不着。

桌上多是常见的下酒菜,烧尾鱼、冷修羊、五生盘、五辛盘、胡饼、蜜饯等。

半下午的,还没到饿时候。

两人碰了一盅酒,各自喝了,酸甜的。

李桢一直都是喝这个,仿佛暂时脱离了管制一般,大口灌下去,其实十多年的规矩底子,多大口也豪迈不起来。

他最羡慕述之,这等上过战场的男子,一举一动都自在,充满男儿气概。

酒液入口,苏记眉毛一抽,也灌了进去。

话题从老四多么不是东西,老娘不理解他,转到苏记在摆弄的火炕。

李桢叨叨叨,苏记听听听。

说出来就痛快了,李桢最喜欢找苏记倾诉,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安静居多,偶尔给的反应恰到好处,能点到心口上,叫李桢顿生知己之感。

这世上的少年郎,有才华横溢的,有穷奢极欲的,有清心静气的,有爱美色风流的,有修桥铺路、怜贫惜弱的,有横行霸道、无恶不作的。就是没有哪个仿佛苏记一样,是照着模子画出来,给他李桢排忧解难来的。

下午喝到晚上,撤了下酒菜上晚膳。

李桢连说带喝,一开始还碰杯,后来就自己说着自己喝,主打一个吨·吨·吨。

他这辈子最大的挫折就是,打老四不死,叫老娘骂。

苏记不劝他用膳,他也知道自己拿筷子找肉吃。两碗羊肉汤泡馍搭着三壶酒下去,六殿下成了醉殿下,直接就睡在里间火炕上了。

赵嬷嬷过来,见这意思是晚上不走了,趁着宫门未关,使人入宫禀告,安排护卫住下。

苏记自己用膳,他不好酒,也不好美食,给什么吃什么,主打一个好养活。

这边轻手轻脚撤了席面,那头殿下已经睡熟了。

回到书案后坐定,苏记无波无澜。陪皇帝的儿子聊天解闷,是鹰犬的工作内容。

屋外,大头螳螂探头探脑,自以为隐秘。黄雀悄无声息的进来回禀,苏记头也不抬,一挥手驱散了黄雀。

明日,六殿下大骂老四不是东西的内容,就会传递到齐王耳边。

齐王脾气同样暴躁,会继续针对讨人厌的老六下套。

周而复始,越发恶劣。

年少时相看两厌,及至年长,大打出手你死我活,才正常。

他继续整理手稿,把这几日的突发情况记录下来,若有机会,还需与明娘子这发明人当面论一论。

放下这边,捡起许业日前送来那一份。

秦州天然与河东不对付,两者地缘相近,又有血仇,恨不能你死我活。

当年河东王两战便被打崩,还是陇西王太子的皇帝,接受了河东大族投效,基本成建制保留了河东的架构,间接导致数年后并州大败,折了上官驸马。

后头这些糟烂事,多因此而生。

朝政与军略不同,权衡利弊,轻重均平,中正平和,掣肘之事甚多。

敌党之人,暗室谋算,比较手段,端看孰高孰低。

秦州人骁勇善战,打的北胡嗷嗷叫。

但不产粮,不产布,不产庙堂高官。

苏记来前,贺兰老师便嘱咐了,当下做陛下最忠诚勇敢的狼犬,陛下讨厌谁,就咬谁,如此才有秦州的活路。

孤城,是皇帝为秦州选的路。

让一身反骨总站错队的秦州人,只能依靠皇室恩赐而活。

所以,挑拨天家兄弟亲情,也是合格鹰犬的工作内容。

哥几个感情太好,联起手来斗老爹,定也不是皇帝想要的局面。

说白了,上边不斗,怎么显出下边的能力和手段。庙堂不乱,秦州如何破局而生。为陛下分忧,是苏记的荣幸。

赵嬷嬷再进来,见外头宫灯点着,晓得苏记爱熬夜,当年仗着精兵如风,就爱打夜战求速胜。

里间火炕让给殿下住了,安排四个伶俐小厮守夜,入内伺候着殿下,防着他睡觉不老实,防着他起夜,也防着他喝多了要吐。

苏记忙完,已近凌晨,回厢房。

家令许业与谒者荀真在厢房候着,三人围坐。

“夏日里来了一手黄雀在后,只等河东呆瓜自投罗网。”许业轻笑,一双狐狸眼半眯着,颇为自得。

苏记斜睨冷哼,“不可大意,牵涉端本宫,此事尚有变数。”

明娘子来自宫内的警示,让苏记敏锐感觉到不对,一查之下,果然横生枝节,此间不可不防。

攻击政雠是为上分忧,攻击太子等于活腻了想死。

许业叫他吓的一激灵,险些失声。

但同样一身反骨的梗着脖子,声音虽小,态度坚定,“那帮傻子日日在同乡馆密会,等着冬月腊月拉高炭价,当陛下刀兵是摆设不成。刀子架在脖子上,谁敢涨价,谁是英雄。”

他瞧不上河东人,除了世仇,主要就是因为他们这一派领头的看不清形势,还拿前朝那套来套本朝的皇帝,以为开国之君好糊弄呢。

有时候一想,叫这么蠢的家伙阴了一把,还不够恶心的。

长史浑身冷气,不对着河东使劲,瞅我干啥。许业缩了缩脖子,不想接长史的招儿。

打不过,说不过,玩不过。

我认头,我听话,许业怂。

“底牌不可轻动,私下能解决的事,不可闹到陛下眼前。”警告完毕,苏记沉声分析,“司农寺目的是木炭司,如今炭行在司隶人手里,若是炭司转入河东把控的司农寺,上下勾结,冬日炭贵,不好处置。近日,司隶人抓住了炭监的小辫子,必要生事,需早做安排。”

长史历来是掰开了揉碎了给家令讲,奈何许业是传统的猛将脑子,就喜欢一力破万法。

“扁鹊之兄善治未病,因而无名。长史这般未雨绸缪,反而显不出咱秦州的手段。”不惊心动魄一回,怎好叫世人畏惧,许业心中有一头猛虎,不甘咆哮。

“闷声发大财。”荀真突兀接了话茬儿。

许业一噎,“小儿,喝你的蜜水。”

“这是蔗浆。”荀真反驳,瞪大眼睛,眸子清澈水润,神态十分认真。

许业今日非得跟这小子理论清楚,蔗浆就是甜水,甜水就是蜜。

苏记见要吵,挥手赶两人出去杠。

三百余人进京,竟无一人可共谋。

主簿顾叹经营票号,商队事务繁忙,还兼着大夫,便不好再掺和其他。

王秀老实,明律法,做点心和杀人都是一把好手,不善权斗。

崔惟清高,甘愿投身市井,与泼皮无赖为伍,与风尘女子嬉笑,也不肯为人做狗。

剩下一个荀真,良善不通人情,但精通工程。一个许业,自幼暴躁无脑,却能做事。此二人,好生调教,还能一用。

两个四品官,如小儿一般,上杠精碰下杠精,且闹吧。

苏记摇摇头,这样也好,皇帝喜欢品格天然之人。秦州有一个两个长脑子的,陛下还能容,长得脑袋多了,得砍。

秦州人居京城,有一个聪明人在前面就行了。世人观长公主府,见一个苏记独木难支,是好事。

翌日,李桢睡醒,立即感受到了火炕的魅力,头颈暖了,后背舒展,腿脚柔软,通体舒泰。

身边惯用的大太监鱼士良早就在屋里候着,听见里间有动静,忙窜进来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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