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娘子见秋林如此自信,摇了摇头,“我等虽未治愈过此等病例,但也曾在古籍中观之。若是夫人挚友自身没有强烈信念,此物是难以彻底拔出的。”
“心瘾难消,则一切休矣。”秋林一愣,转而叹息,“是我莽撞了,此事确实是三分在外物,七分在自身。”
“便请秋林尽管施救,是生是死,都认了。”明媚听说能救治,已是喜出望外,若菱芽当真心存死志,神人也救不了她。
更生散,便是五石散,还不至于如前世毒品一般全无戒断的可能。
明媚托秋林提前准备,约定五日后将人带来。
“秋林平生所愿,便是穷尽一生,以求天下安康。媚娘所赠奇书,实令我受益匪浅。大恩无以为报,此事便包在我身上。”秋林拍拍心口,拉住明媚的手,“媚娘之友便是我之友,我定竭尽所学倾力为之。”
莫娘子见秋林已大包大揽,说道:“既然如此,备药之事便交给我吧。京中各处供应,我去谈。”不仅是更生散不好配,拔毒所用药材也很难找。
“多谢莫娘子。”明媚晓得此事为难,连忙道谢。
“夫人大义,救无数女子于水火,我敬佩之。夫人又赠奇书于秋林姐姐,毫不藏私,大仁也,我倾慕之。若是夫人不弃,便唤我如是吧。”莫娘子仍是一张冷面,却十分郑重,神态间尽是肃然。
明媚晓得这位莫娘子是秋林堂真正的主事,只是平素不苟言笑,赵嬷嬷试了几次都是不冷不热,热乎不起来。
其实,对这样能独自经营一家医馆药堂的奇女子,明媚是有心亲近的,还未曾找到投其所好的渠道。未曾想她竟先说出这样一番话,连忙答应下来,让她也叫自己媚娘便是。
三人又饮尽一茶海,围着那本手册,探讨起来。
明媚虽然不是学医的,但生物老师教导的常识还是在的,假托西商传授,从头讲起,也够秋林听得一愣一愣的。
薛秋林与宫中太医不同,只要是有益的医术,无论是从哪里来的,她都愿意学习。
莫如是无比支持薛姐姐的一切决定,正如当日她选了这样一个不适合开医馆的地方,如是也帮着她经营红火起来了。
女子之间的情谊,来的匆忙,结的牢固。
瑞祥园
佛堂
菱芽独自跪在佛前,形如槁木,面如死灰,叩首不起。
门外两个丫头哈欠连天,从午时便立于此处,又渴又累。
一人突然有些抽搐,抓挠了几下手臂,说了一声便连忙往后面去了。
另一人见她走了,也有些浑身不得劲儿,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又看了看屋里只有菱尚仪一人。
晓得尚仪平日不拘着她们,觉得没事儿,便也去后面寻同伴了。
一颗石子敲在窗棂上,菱芽不理会,仍闭着眼睛。
又有两颗石子接连敲在窗棂上,菱芽起身,打开窗户,一道黑影跳了进来。
两片花钿相合,菱芽松了一口气。
她问都不问来人是谁,迅速从佛像的肚子里掏出一本似乎是账目的书册,又从跪垫下方扯出一张丝帛,上面静影绰绰的似乎有字,接着拔掉第三根烛台上的蜡烛,抽出头上的两支银簪子,全数塞了过去。
黑影全部揽进怀中,用衣服内的包裹兜好,原路跳了出去,轻盈落地,三下两下便融入黑暗中。
菱芽倚着窗框,见他没了踪影,拿袖子把窗框上的尘土全数拭去。
她将备用蜡烛插入烛台,从袖袋里取出两支一模一样的银簪子戴上,把佛像后面的机巧复原,又取出针线将坐垫缝上。
一套流程做完,菱芽再度跪在佛前,颤颤巍巍的,一滴清泪落入地下,迅速便干了。
长公主府
崔惟耿着脖子,拒绝将明娘子授学内容告知苏记。
即便苏长史与他同出一门,二人并称秦州双壁,战场上有互相救命之情,但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学阀倾轧,是比朝堂党争还要厉害的。
苏记身为贺兰苏选定的继承人,身负振兴学派的重任,崔惟绝对不会对他吐露半个字,让他有机会窥探打压明娘子的学问。
苏记与他周旋了一天,从晌午谈到落日,也没问出当日纺织场工地上,他二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崔惟是个什么人,刚直高傲,愤世嫉俗,年轻气盛,世家子出身,却言行狂放,多有对权贵的不满,同情小民奴仆。
苏记可太了解他了,贺兰老师所授已是古圣王仁之极,他尤嫌不足,认为不可法旧王,公然驳斥门内金科玉律,执着于寻今王之仁。
这样一个狂士,连授业恩师都不服,他说他甘拜下风,愿随明娘子重新学习。
明娘子得与他说了什么,又授了他什么法,能让这离经叛道之人如此推崇,苏记都不敢想。
她特意到他面前哭上一场,向他传递姐妹深情的正常情绪,表现的像一个寻常女子,就为了遮掩这个吧。
苏记在屋里来回踱步,有些后悔当日将纺织场交由仲芳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