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意料之外的问题,而且是一个……祁心忱说之前他还没有开始思考的问题。
去参加选秀前的那段时间,蓝鸢和他哥哥非常正式地……吵了一架,并且留下了之后会一刀两断的宣言。
虽然这种话听起来幼稚,但平心而论,这确实是他深思熟虑之后做下的决定。
那天他们坐在沙发的两端,蓝鸢的脑子里闪过很多过去的片段,想到小时候和哥哥一起蹲在法院门口等待结果,想到坐在客厅桌前一边写作业一边看不远处厨房哥哥忙碌的身影,又想到下课之后去哥哥打工的工地上等待那个积灰的身影的一幕幕场景。
哥哥和其他人一起出来,有人问“这个是不是就是你那个成绩很好的弟弟”,于是他哥哥虽然说着“上回是考了第一,不过才初中生还说不准呢”,实际上语气里是很骄傲的色彩。
只不过,蓝鸢最终没能一直做那种他哥哥、以及很多人所期待的,“成绩很好最终考上名校”的传统优等生。毕竟他读的只是普通初中,靠划片区进的学校,他们学校每年只有一两个学生能考上市重点,在那里考第一什么都不是。
真正进了市重点二中后,蓝鸢才意识到自己其实也不是什么绝顶聪明的小孩——他就算是认真学习,也只能在重点班考中下水平,除了数学经常考满分外,别的课都学得很一般。
按照往年学长学姐的成绩来看,如果他一直学文化,大概是能考上中上985的,在普通人中依旧算得上相对不错,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最终蓝鸢还是选了另一条路。
与此同时的是,他也逐渐不再是哥哥的“骄傲”,而是变成了某种名为“叛逆”的存在。
哥哥的说辞从“考上好学校出人头地”,变成了“都班里倒数了不如早点出来挣钱”,最后又变成了“你花大五位数去报班学音乐是不是疯了”——即使那都是蓝鸢做唱见挣的钱,而且也并非没有补贴家用。
总而言之,两人看见的世界逐渐有了差别,其间的矛盾越来越大,而时不时的暴力成了其中的催化剂。最后吵起来那天,哥哥看着他,说“我觉得你变了好多,感觉已经不认识了”。
“你才是变了很多的那一个。”蓝鸢定定地看着前方,看着这个他们租的小房子的角落里堆着的、前一天晚上被喝多了的哥哥砸掉的录音设备,然后面无表情地开口,“我觉得我们的亲缘关系差不多可以到此为止了。”
蓝鸢不知道他记忆中的那个哥哥是什么时候死掉的,又或许是他从来没有真正认识对方。
而那个陌生人沉默了很久,最后开口:“那我们来算算这么多年养你的钱吧。”
那天最后,他们坐下来,非常心平气和地一起算了一笔账。
从蓝鸢两岁那年开始,每一年每一件支出——很多他们都不可能记得,于是靠估算,靠查资料,一笔笔、一天天地往上加,加到最后也是一个……对当时的蓝鸢来说算得上天文数字的金额。
当然,其中有很多是无中生有,比如他小时候很少一天吃三顿饭,也没有怎么买过新衣服,很多学期都没有交学费、因为拿到了奖学金,又比如其实这些年的利息并没有那么高,不能用高利贷的利率来算。只是蓝鸢也不想反驳了——与其说是算抚养费,不如说是对方在算自己欠了多少钱,然后尽可能扣到他身上。
蓝鸢知道自己有的是办法挣到钱。比起扯这些,他更想没有后顾之忧地一刀两断……至于不合理的那些,就当成他为这段曾经有过的情感的付费吧。
蓝鸢想,情绪价值也是有价值的。
总之最后,两个人写好了一张欠条,蓝鸢从他们的出租屋搬出来,在集训的学校附近租了个小单间、又报名去参加了选秀、在通过面试之后,将剩下的存款全部砸进了紧急舞蹈班,以一种不太给自己留后路的方式。
只不过,在进节目之前,蓝鸢就退掉了那个小单间。后来又是忙忙碌碌的三个月录制,于是祁心忱这会一说,他才想起来……自己回去高考好像已经没地方住了。
“学校附近酒店还会有房间吗?”蓝鸢眨了眨眼,很不确定地问。
他今年运气不错,他们市排考场比较随机,不太会同校规避,所以他的高考考场碰巧排在自己学校。只不过他们高中是一个大考点,来参加考试的肯定还有很多郊区或者镇上学校的学生,虽说学校会给他们安排住宿,但依然有很多人宁愿自己出去一个人住。
所以每年高考前后,周围的酒店都会爆满……以前是两天,他们这届开始新高考,所以估计将会变成三天。
蓝鸢问完,干脆就自己打开了定酒店的app,切了定位开始搜索……意料之中地,情况不太乐观,能订到最近的已经距离学校有五公里了。
说起来不远,但地面上堵车,地铁不顺路,五公里又显得没那么近。
他于是开始思考,是不是可以去学校蹭一个同学的宿舍——他们班还有两个男生宿舍没住满,应该也可以申请临时住三天。只是蓝鸢还没有提这事,祁心忱就先开口了。
“我其实是想说,”祁心忱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如果你不太好找地方的话,可以来我家住几天的。”
蓝鸢抬起头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