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峥赶忙摇头,大声喝道:“我与岚华情投意合,我如何能负她?简直是无稽之谈,我看你这就是故意迷人心智的幻术。”
那声音又笑了起来:“我已经说过,是真是假就看小友心中如何抉择了,如今你已是乾元王府的贵婿,有了蜀地用之不竭取之不尽的粮草和兵马,得到天下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只是提前让你看到了道路而已,孰轻孰重,小友难道不清楚吗?”
说完,声音越来越遥远,渐渐消失,李代峥慌忙追赶,但无论向哪个方向走去,也没有任何回应了。
周围的画面逐渐破碎消失,随即烟雾也慢慢消散,李代峥打眼看过哪还有什么院落和戏台,眼前分明就是岚华的闺阁。
李代峥还在震惊与恍惚之中,但不过片刻,刚刚的慌乱和迷惑已经销声匿迹,随之而来的是满脸的欣喜和从眼底迸发出来的野心与兴奋,他的眼眸在转瞬之间改变了原先的色彩,覆上了一层浓浓的欲望和冰冷。
李代峥上前推开正门,屋内一片大红的暖意,从里屋立刻涌出来两排妇人,脸上皆喜气洋洋,冲着他笑道:“金玉良缘,天作之合,新郎官终于回来了。”
妇人们拥簇着李代峥进了屋,又是一阵贺喜和喧闹,得了赏妇人们离去,此时屋中就只剩李代峥和岚华二人。
岚华在洞房内顶着盖头端坐了几个时辰,早就累的腰酸背痛,心中娇斥婚宴来客拖缠李代峥太久。
虽然姗姗来迟,但透过盖头看到李代峥的身影,岚华心中还是充满了甜蜜,脸上的笑意怎么也压制不住。
李代峥拿过旁边的喜秤,慢慢走向坐在床边的岚华。
今日一整天激动地想象了无数遍掀开岚华的盖头将是如何景象,但是现在却没有了这种心情,此时此刻的洞房花烛夜与刚刚看到的画面相比,好像也没有那么令人期待和激动了。
李代峥平静地掀开了岚华的盖头,入目是一张比平日任何时候都更加光彩夺目的脸庞,风华绝代,眉目含情。
岚华的眼中都是笑意,娇羞地向李代峥道:“夫君,你回来啦。”
岚华说完,满是爱意地看着李代峥,不知是不是吃多了酒,今日的他看起来好像和往日有些不同,岚华心中感觉怪怪的,但却说不出来有哪里变了。
李代峥的眼神仍是平静,他俯身贴向岚华,盯着她满是娇羞和情动的眼睛,问道:“岚华,你会永远爱我吗,会永远站在我身旁吗。”
岚华有些迷惑,但还是坚定地回答:“当然,上元之夜,在千澄湖边,你为我明灯千盏,西南洛州一战,你孤身一人夜奔敌营,救我于水火之中,我早已为你倾心,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你看,我不是让父王同意了我们的婚事吗,阿峥,就算全世界背叛你,也有我在你身后。”
李代峥听完,好像有了更多的底气,他闭上眼,深深地吻向了眼前娇美的容颜。
大越福光二十一年
金陵城南,冠凌峰。
正值深秋,山中草木大多萎靡,但枫树却是红透半边天漪,带着料峭寒意染黄山头,天穹金乌似翠玉玛瑙将沉不沉,坠在翻腾的暮色云海之上,映着峰顶蜿蜒直上的片片红枫,好一道无垠迤逦的景象。
李含章一行数十者众,乌泱泱一群已行至半山腰。
身后随侍孙忠全弓着腰,此刻是累的头也抬不起来了,他喘了好几口粗气,堪堪将气捋顺,就迫不及待张口道:“殿下,日头就要落山了,咱们今天估摸着是到不了山顶了,不如先回宫,改日瞅个时辰早的,定能将冠凌峰看个大遍。”
主子还未喊累休停,做奴才的就懒得前行,还连回去的主意都替主子拿好了。
孙忠全暗自腹诽,这位太子殿下自回到大越后,想一出是一出,平日里非但没有半分太子殿下的样子,不思朝政,还整日寄情山水,今个非说昨晚梦见了冠凌峰顶院子里有颗柿子树,甚是好看,硬是要来。
天可怜的,活了大半辈子,谁人不知这冠凌峰是出了名的险峻,又常有野兽出没,就算是一辈子在山林里砍柴捡药的樵夫村民也鲜有踏足冠凌峰的,哪里听说过冠凌峰上还有院子。
李含章好似并不在意,带着这一堆仆从爬那么高的山确实是不太厚道。
他语气轻快地吩咐道:“是我思虑不周,大家都累了,你们在此等候歇息,我自己先上去。”
此话一出,后面的小太监小宫女们个个惶恐,天色将晚,怎能让一国太子独自上山。
孙忠全听了像是得了免死金牌似的,扎实得行了个礼,回道:“那奴才们在此等候太子殿下,望殿下早去早回。”
李含章扭头大步跨走,直朝着山顶而去。
孙忠全敛下恭敬的神色,悠闲起身,后面的小太监忍不住问道:“孙公公,马上就要天黑了,太子一个人上山,要是出了事,我们如何担待得起啊。”
孙忠全使了狠厉的眼色,小太监立刻吓得噤声,往后头去了。
不出事便好,出了事不正是宫里的那位想要看到的吗。
眼看日头降落,李含章从半山腰一路快步行至峰顶,这冠凌峰从山下上来时还觉得山路蜿蜒复杂,甚是难行,越到上头却越是感觉轻松,就连道路也变得明朗起来。
李含章断定自己从未来过冠凌峰,途中遇到了几处岔路和断路难行之处,自己却是朦胧之中一路顺利走过来了。
竟像是冥冥之中被指引来的。
枫树丛中果然有座雅院,李含章忙上前扣了门。
大门两侧各挂了一只灯笼,那灯笼样式虽不复杂,但瞧着却十分明亮剔透,透过薄如蝉翼的灯纸,光芒温和明媚,让人看了心生愉悦。
不稍片刻,门便开了,李含章忙作揖行礼道:“在下夜游冠凌峰,特来讨杯水喝,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等了小一会儿,却是无人应答,李含章抬眼望去,门内却是蹲着一个通体雪白的蓝眼猫,正歪着脖子儿瞅他。
李含章目光往里探去,只见一位布衣钗裙的年轻女子映着暮色正朝着他从院中走来。
“进来吧,刚沏了茶。”语气熟稔,就像是特意在等着他似的。
声音更是和煦低垂,如同瑶琴拨弹,空灵入耳,还有些温柔缱绻的意味。
李含章定眼看过,那女子像是在做着活计,双袖挽至腕肘处,一双臂腕纤细修长,皮肤白皙胜雪,再往是看,一张如玉般的鹅蛋脸,明艳端丽,眉目灵动,双睫静静微垂。
秀色难掩,是一副好样貌。
李含章道了谢,进了院子,入眼满是如柿子般的灯笼挂在四面房檐之下,映着院子里满天暖色。
行至树下石桌,果然有刚沏好的茶,青瓷茶壶通体圆润,两个茶杯也不似凡品。
茶香四溢,甘醇香浓,沁人心脾,还飘着似有似无的果香。
这茶连宫中都没有。
“院中可还有其他人吗,不知在下是否叨扰姑娘与人树下品茶。”李含章问道。
不知是不是日头降了,不知不觉吸了山中起的瘴气,还是奔波至此,身体太过疲累,李含章全然没有了爬山时的异常亢奋,此刻竟是有些迷迷糊糊的晕胀之感。
纪幽昨日忙到大半夜,今日又接着将这院落四处收拾妥当,一连损耗好些精神,她盯着走近的李含章,见他周身飘逸,果非凡人之资,心下松了口气,接着回答道:“并没有,只是在等人。”
“等人,莫非姑娘是在等我。”
纪幽抬头直视李含章,眼神里一抹灵光快速闪过,双唇微起:“等我应该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