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上的风特别大,沈冉坐在马上,听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风似乎怕她掉下山崖,拼命将她往回推。
可沈冉一动不动,只有头发和衣摆在空中飞舞。
从这里看下去,下面发生的一切都一览无余,将事情交给玄蚼她一向办得很好。
只是风太大了,有些冷。
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好不容易抓到的人,就这么放走了?”
沈冉回头一看,是萧灵均。
他骑着马走到沈冉身边并肩而立,为她披上了斗篷。
沈冉转过头,看着下面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人,平静道:“他又没做错什么。”
萧灵均没有接话,沈冉闭上眼感受着风声从身侧穿过,有种自由的感觉,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昨日和003的对话。
003:“你知道他肚子里的孩子是谁吗?”
“是谁?”
“原历史上,原主死后何氏造反,邶帝同何氏对峙十几年,一直僵持不下,大邶因为长年战乱民生凋敝。直到一个叫裴安的将领横空出世,从大邶叛逃投靠南明,她花了几年时间爬到南明首屈一指的大将宝座,随后说服南明皇室,开始联合周边小国进攻大邶。”
“最终也是她攻破了京城,宣布大邶灭亡。”
“而她的父亲,正是裴诺。”
沈冉看着那道人影越走越远,哪怕知道裴诺肚子里的孩子是覆灭大邶的关键人物,可她还是选择放走裴诺。
裴诺聪明勇敢,心思缜密,他能养出一个这样出色的女儿并不奇怪。
大邶的灭亡并不仅仅是因为裴安,一个王朝走到如此地步,已经无可救药,即便没有裴安,也会有张安李安层出不穷。
王朝更迭是历史规律,这有什么错?
沈冉要留下裴诺,留下裴安,一个百姓都活不下去的王朝,总会有人来推翻。
如果她拼尽全力也没有办法改变,至少还有裴安这样希望的火种,烧了这片天,让光透进来,重新塑造一片天。
沈冉侧首看向萧灵均,他来的时候给沈冉带了斗篷,自己却衣着单薄。沈冉牵起他的手,果然已经发冷。
沈冉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在他身上,一拉马绳:“这里风太大了,回去吧。”
沈冉策马先行一步,萧灵均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裴诺离开的方向,又抬眼看着沈冉离去的背影。
沈冉今日穿了一身月蓝色衣袍,此刻被风吹得飘摇,她的脊背永远挺直,好像不管发生什么她都能游刃有余地去应对。
他看得入神。
一时间山棱失色,星月黯淡,天地之间,沈冉那道月蓝色的背影成了仅剩的鲜活。
太耀眼。
萧灵均回过神来,低下头轻踢马腹,跟上了沈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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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冉回到京城,发现风向隐约有些不对劲。还没等沈冉去问,何苗就派人给沈冉送了信。
信中提到左丞相虽然已死,但沈冉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沈昭与邶帝联手为左丞相翻案,清洗参与左丞相案的世家势力,并任用寒门官员将空缺的位置补上。
沈冉看完信不动声色皱起眉,看来邶帝把她弄去沂州,不仅想要税收权,还想把她支走对世家下手。
这一场下来,沈昭折了左丞相,沈冉的势力被削弱,还要拱手送上税收权。
而邶帝打压了世家,除去和南明有来往的左丞相,还扶持了效忠自己的寒门势力,想要的税收权也拿到手中。
不愧是帝王心术,真是好算计。
可沈冉还是将文书交了上去,邶帝向来只要达到目的不管过程,只要文书里有她想要的,她就不会大费周章地去追捕裴诺。
邶帝拿到周虹案文书,果然就淮南道苛捐杂税一事大做文章,早朝时大发雷霆,怒骂周虹自作自受。
先前地方经略使要养军队,因此税收权一直掌握在经略使手中,邶帝借机提出将税收权收归中央,每年将税送到京城,再由京城拨款下去到地方来养兵。
不仅收回了税收权,还多了对地方军队的牵制。
早朝上当然有人反对,可邶帝新一手提拔上来的寒门文官的口才也不容小觑,轻松就将反对的世家官员骂了回去。
邶帝心情愉悦地拍板定下。
至此,地方经略使手中的权力大大削弱,无力再与京城对峙,邶帝的统治再无威胁。
税收改革后第一个秋天,又是一个丰收年。
没有经略使的插手,收税的效率都变高了,想来之前就有经略使在税额上动了手脚,虚报收成数量,今年收上来得税额比往年高出一半不止。
看着户部呈上来的奏折,邶帝心情舒畅地哼起小曲,就连今日给她梳头的宫人都没有责罚。
元内侍看着邶帝心情愉悦的模样,也忍不住弯了弯眸,询问道:“陛下,杀死周经略使的凶手现在还没捉拿归案,看是不是要……”
“急什么?”
邶帝瞥她一眼,拿起梳妆台前的簪子在自己头上比划着,挑选今日佩戴哪一支,漫不经心道:“抓不到就抓不到,左右人都死了,周虹搞出那么多苛捐杂税名目,逼得百姓活不下去,自寻死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