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啊。」刚说完我立刻换了只手,趁其不备攻下他的额头。
滑雪时巴斯说自己认识手冢这么久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放松下来的他,看来我能来慕尼黑陪他真的让他很高兴。我那时摆了摆手解释说手冢平时那样子也没有在紧张啦,这都是误解。
连朝夕相处的教练都会给出这般评价,我自然很清楚别人眼中的手冢国光是什么样的角色,中学时真田甚至把他当作一生的对手,可我认识的手冢只是一个在闲暇时候会喝茶、看老电影,训练起来就忘了一切,偶尔装得有些迟钝实际上却敏锐得要命的人。
既会坦率地同我说谢谢,又会故意等我看穿他的窘境然后才开口,好像没了这个台阶的话,他就没办法从我面前走下来一样。
最后一天我们把柯娜送回赫费教授家,之后便去了教堂附近的集市,我挑了一些小玩意儿准备带回去当伴手礼,其中有一支钢笔我很是喜欢,虽然是二手的旧物,但是笔盖上的花纹很精致,掂量在手里沉甸甸的,因为太漂亮了所以我站在人家摊位前看了好久。
把包装好的钢笔放进包里,我扭头和帮我做翻译的手冢笑着说:「柳生一定会特别感谢我的。」
他愣了愣。
「那家伙可是个喜欢收集钢笔的老年人。」我两手背在身后走向下一家。
匆忙从店家手里接过刚买下的手镯,手冢迈开步子追上来,只是错过了将它送给我的时机。
给妈妈和外婆挑了还不错的披肩,还有爸爸的啤酒杯,师父的礼物是手冢出的钱,毕竟我的零花钱不剩多少了,最后一点还贡献在要送给柳生的那支钢笔上,我希望他至少给我准备了不错的圣诞礼物,好歹让出血买下两张魅影门票的我心里有所安慰,谁让国内跨年的时候我没接到他的电话。
去机场的路上手冢一直很沉默,我倒是说了不用他送我,或者只到入口就行,我的人生没经历过太多分别,万一感性过头哭出来那可太丢人了。开个玩笑,我完全没有这种想法。
「早苗。」办完托运去安检之前他终于开了口。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们小光会想我的。」我一边打趣,一边拿下脖子里那条我征用了这么多天的围巾,帮他围上之后拍拍他的肩膀后退半步,「知道你不喜欢,但我还是会唠叨的,注意照顾自己,有伤病不可以瞒着我,记得多和家里人联系,师父还有叔叔阿姨都很在意你。」
他应了一声,低头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个样式简约的银制镯子,我不急着伸手,只是抬头看着他。手冢犹豫了几秒,走近了一步拉过我的左手,我感觉到手腕上传来一点点凉意。
「这是送给你的,」他替我理了理袖子,「上面刻了一句里尔克的诗。」
听他熟练念出德语原文,我一点也听不懂,却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是那种别人对我直接我也会很坦率的性格,他现在吞吞吐吐反而让我一时间变得不知所措。
于是他顿了顿,帮我用日语翻译说:「我挣脱自身,独自置身于伟大的风暴中。」*
真是像他的风格,我抿嘴笑着然后举起右手招了招,让他再走近一点,踮起脚我一手勾过他的肩膀,手冢碍于身高弯下腰来,然后我另一只手也同样抱上去,两人的脸颊不经意贴在一起,我在他耳边说:「愿你高飞,亲爱的国光。」
正要松手时本来还僵硬得一动不动的人一手抚上我的后脑勺,竟然给了我一个很用力的拥抱。
「谢谢你,」他的停顿不太寻常,我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但是他只是又重复了一次,「谢谢你能来。」
「客气了,朋友。」我对着他眨了眨左眼,背着包转过身。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和我有差不多的感觉,反正我隐隐约约觉得手冢好像比以前更需要我这个老朋友,这在某种程度上让我的心情变得很不错,我喜欢别人信任我。
飘洋过海回到了我最熟悉的地方,冬日里的海风带着清冷的意味,还有灰蒙蒙的天,我拉着行李箱撩开门帘,没来得及打招呼,店里坐着的人先跟我说了话。
「慕尼黑怎么样啊,プリッ(puri)。」仁王抬起头看向我,旁边的柳生跟我说了声欢迎回来,而忙着吃面的丸井还有切原只能是抬手示意了一下。
店里客人很多,妈妈走过来把两碗拉面放在他们桌上,又急忙回了后厨。
我把行李箱放到角落里,拉开椅子坐下,伸手抢过仁王的酱油拉面说:「你让我爸再做一碗,算我的。」
结果他又拿过了柳生的那一碗说:「你让叔叔再做一碗,算她的。」
我和仁王对视了一眼,接着击了个掌,而柳生只能是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去买券。
很不错,新的一年了,大家都还是这个老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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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里克尔的《预感》,北岛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