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马抬头:“啊?”
海藤优道:“你现在是什么情况,连我都看不透你了。”
藏马放下手机:“说得好像你以前看得透我一样。”
这间居酒屋不大,狭小的空间中几乎每一张桌子都距离不到二十公分,但大家都压低了声音说话,彼此之间保留了最后的社交距离。
海藤优翻了个白眼:“谁不知道你啊。”
“我?”藏马指指自己,突然想到什么,反问:“呃……‘极端的种族主义者’吗?”
海藤优用一种“什么跟什么啊”的表情看着藏马,又一愣,明白过来,揶揄道:“谁这么说你?那个白毛?”
因为上次领域对决堪称惨败,又被对方斗鸡撵狗般折腾了许久,海藤优实在对那位声名显赫的咒术界最强没有好感。
“就是他。”藏马看到手机又开始响了,熟悉的头像在锁定界面弹出,漫不经心地说道,“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海藤优问:“你怎么惹上他的?我总觉得你想搞事情。”
藏马托着下巴,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你的直觉?”
海藤优:“你不想搞事情就不会突然又冒出来了?”
藏马:“?”
海藤:“高中毕业后没多久就失去了你的讯息,我就觉得你要彻底离开人类社会了。”
两人是高中同学,但海藤优在虫寄市事件前与藏马并无私交,也委实不知道他的家庭关系。从他的角度看来,一个在人类社会生活的大妖怪在拥有足够的力量后选择离开,并非无法理解的事情,他甚至隐晦的把藏马的形象写进了自己的小说,他笔下的角色在成年后转身向大海走去。
“谈不上搞事情吧。”
藏马把玩着酒杯,因为夏季天气炎热,他把长发束了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居酒屋昏暗的灯光硬是营造了一种破旧怀念的氛围,让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我好像总是被一些事情牵着鼻子走。”藏马淡淡地说道。
“大多数人类都是这样的。”海藤优对藏马的过往不甚了解,但并不妨碍他开导对方。
藏马笑了:“我又不是人类。”
“是是是。”海藤优敷衍地翻了个白眼,“‘极端的种族主义者’,知道了,那个白毛形容的还真是没错。”
藏马低头笑了一会儿,然后看到手机又响了一阵,锁定界面上白毛的消息刷了会儿屏,动静大到连海藤优都把视线移了过去。
“他怎么回事?”海藤优问,然后想到五条悟曾经口无遮拦的提到“一见钟情”,再联系藏马提及对方时的语气,半开玩笑道,“你们在一起了?”
“什么跟什么啊。”藏马瞪大眼睛,“他处在旋涡的核心,我就近观察一下罢了。”
“他挺强的吧。”海藤优回忆起那场战斗,心有戚戚地说道。
“自称最强……当然,实际情况和他自称的也差不多。”藏马叹了口气,“但是太强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啊?”海藤优不解。
这回藏马没有隐瞒,他一边拿起手机打开消息,一边模棱两可地说:“……都不希望他活在世上。”
海藤优没听清,下意识地问:“谁不希望?”
藏马点着手机头也不抬地说:“很多势力。五条悟又碍眼又碍事,连咒术界都有很多人想让他死。”
海藤优听了简直毛骨悚然,然后突然想到一件事:“所以你想救他?”
“哈?”藏马惊讶,他抬起头满脸疑惑地问,“我是那种大善人吗?”
“你是。”海藤优斩钉截铁地说道。
藏马:“……………………”
海藤优的判断自然有他的道理。他和藏马在虫寄市事件中并肩作战,共同对抗天沼的游戏领域,亲眼看见藏马以“不择手段”的方式摧毁天沼的信念,向天沼揭示了仙水忍欺骗他的事实,也让天沼输掉了以性命为代价的游戏领域。
赢了比赛的藏马露出了令海藤优恐惧的表情,直到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藏马是妖怪”这个事实,但同时他也意识到藏马依然是那个温柔善良的年级第一。
温柔善良从来不是他的伪装,而是他的本性。
藏马听海藤优提到天沼的时候还恍惚了一下,接着露出温和的表情:“我的情况比较特殊,现在已经完全觉醒妖怪的血脉,有的时候连我也不知道我是人类还是妖怪。”
海藤优问:“当人类不好吗?只要你认为自己是人类,你就是人类啊。”
藏马沉默良久,喝掉了最后一点清酒,眼神放空:“可是……”
他想到自己的母亲,想到了自己曾经的同学、伙伴、亲人。
他说:“可是人类会死,而我会伤心。”
藏马突然意识到,怯懦也是自己的一部分。
人类的寿命与妖怪的寿命是完全无法比较的,当妖怪还没度过自己的幼儿期,人类可能已经走完了他短暂的一生。
他排斥自己的人类身份,放任自己走向妖怪的世界,这并不是因为他那百分百觉醒在这具躯体里的妖怪血脉,而是因为他始终无法正视人类那短暂的生命。
他不想看到他的亲友死去,他选择用离开来逃避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