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寻春皱眉,看着坐在地上的男童,不满道:“你这小孩,怎么莽莽撞撞的。”
敏良拉她袖子摇摇头,扶住云镜纱。
男童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衣摆,面红耳赤地对云镜纱拱手,“这位姐姐,是我莽撞,我向你赔罪。”
眼前的男童六岁左右,胸前挂着金锁玉,宝石蓝的窄袖交领锦袍,腰上系着两个虎头小香包与环形玉佩,虎头虎脑,生得很是出色。
云镜纱摇头笑,“没关系,不过下次走路可得看着些。”
男童抬头看她,脸色发红,“好、好……”
“廷儿!”
被奴仆簇拥的夫人快步走来,拉着男童上下端详,见他无事方松了口气,狠狠戳了下他额头,“让你慢些,你就是不听。”
男童讷讷,“娘,我知错了。”
夫人拍了下他头,“回去再教训你。”
她直起身,歉疚道:“这位姑娘,小儿莽撞,实在抱歉。”
“我并无事,夫人不必愧疚……”
看清夫人的长相,云镜纱脸上的笑倏地僵住。
女子着碧色兰花暗纹衫子,东方既白曳地长裙,长发斜斜挽在脑后,发尾垂在胸前。
发上两朵简单的珍珠兰花簪,白皙修长的颈上挂着玉坠子,细弱腕子戴着一对羊脂玉镯,素雅清淡,却又不失富贵。
更难得的是她那张脸。
两道弯眉似柳叶,水眸温和如春水,唇色略淡,如三月春樱。眼下一点红痣,为那张淡雅面容增添几分艳色,略施粉黛,却已是人间绝色,天上仙娥。
云镜纱死死盯着她的脸。
牙齿狠狠咬着脸颊肉,咬到唇齿间溢满血腥味,她才能竭力忍住嘴边的那句——
姐姐。
连茱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姑娘?”
云镜纱松开牙齿,将口中血水咽下,轻柔的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小事而已,夫人不必多礼。”
连茱松了口气,对她温柔一笑,拉着男童快步离开。
离得远了,还能听见她教训男童的声音。
“还好那姑娘不介意,下次不准再这么莽莽撞撞的,听见了没?”
“知道了知道了娘,我会注意的。不过娘,方才那位姐姐生得真好看。”
“你才多大就贪花恋色,等回去了,我非得让你爹好好教训你一顿不可。”
“娘!那不叫贪花恋色,那叫欣赏,欣赏!方才那位姐姐和娘一样好看,我只是多看两眼罢了。”
云镜纱恍惚站在原地,脑子仿佛被人敲了一棍,敲得她后脑闷痛,不知今夕何夕。
她双脚发麻,手指颤抖,却还维持着正常模样,笑着问同在园子里的姑娘。
“这位姑娘,方才那位夫人,不知是哪家的?”
绿衣姑娘生得面善,看得出云镜纱初来乍到,待她倒也温和,出声为解释。
“那是靖国公府舒世子的妾室,连姨娘。”
云镜纱听见自己问:“连……姨娘?”
“是啊。”
绿衣姑娘点头,偷偷凑近云镜纱,小声道:“听说九年前舒世子离京时偶然见了尚在闺中的连姨娘一面,对她一见倾心,非她不可,可惜连姨娘不过小小县令之女,只能入府为妾。多年来,舒世子对她宠爱有加,不仅为她遣散姬妾,还为了她至今未娶。因此这位姨娘虽是妾室,却是当家主母的做派。起初国公爷对她很是不满,但等她诞下长子,见世子痴情不改,便也随他去了。”
“那方才那小公子说的射柳是?”
绿衣姑娘给她指了指,“男客们在那边射柳,舒世子向来喜爱射御之术,想来是也下场了吧。”
云镜纱含笑致谢,“多谢姑娘告知。”
绿衣姑娘摆摆手,与云镜纱告别,沿着小径去了凉亭。
云镜纱:“我们也去看看吧。”
话落,不等尹寻春和敏良回应,她已快步迈进。
二人急忙跟上。
湖边。
身形高大的男子双眼蒙纱,一剑射穿柳叶,引得无数喝彩声。
他扯下眼纱,将手中弓箭扔给身后小厮,大步朝外走。
男童满脸兴奋朝他跑去,男子一把将男童抱起,低头与身侧女子说话,冷峻的神色瞬间转为温和。
女子迎着他的视线抬头,阳光下,清丽无双的眉眼蕴着无限柔意。
云镜纱远远看着,指甲深陷肉中。
那不是姐姐。
姐姐眼下没有痣,不会对舒晋露出那样温柔的神情,也绝不会和舒晋孕育子嗣。
她的姐姐早就已经死了,十年前就死了!
那是舒晋找来的,姐姐的替代品。
即便如此,云镜纱心里依旧恨得滴血。
她见不得有个女人用和她姐姐如此相似的面容,和舒晋鸳鸯比翼,琴瑟和鸣。
舒晋,他怎么敢!怎么配!
云镜纱蓦地转身,眼中淬着慑人的冷意。
不知走了多久,一道身影让她从极怒中醒过神。
看了她片刻,云镜纱眸色幽暗,口中虚弱,“敏良,我的鞋好像坏了,你可否去给我拿一双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