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喝的不多,酒量太差,走路倒是不晃悠,就是脑袋有些晕。予欢起身和班长告别。
班长走不开,不放心她一个人,说:“让魏萍送你下去吧,代驾叫好了吗?”
“在路上了。”予欢看了看身后,正要说不麻烦,她自己可以走,魏萍已经走过来,挽住予欢胳膊:“我送你下去吧欢欢。”
予欢的车停在酒店外面,当时找地下车库入口没找到,索性就停在路边,她和魏萍乘坐电梯到一楼。魏萍一直把她送到门口,两人才分开。
早春料峭,予欢走出酒店,迎面一阵风扫来,连忙埋下脸,往衣领里藏去。
抬头看了看夜空,月亮伶仃,几片云飘散在周围,雾气缭绕,真像广寒宫。予欢收起视线,低下头,将双手揣进大衣口袋里,盯着路面上灯光投下的树影慢慢走着。
身后传来一道喇叭声。
路面很宽阔,予欢头也不回,专注脚下。
车子驶到跟前的时候,予欢才反应过来,茫然抬起头,转过视线。
云层将月光覆盖,周边的景物都被藏进了浓稠的夜色中,程靳时坐在车里,深邃的眼睛,浓的像这夜色一样,看着她说:“上车。”
予欢并没有第一时间看清是程靳时。路灯暗淡,车厢里更暗。她没想到程靳时那么快就出来了,迟疑一下,伸手朝路口指了指:“我代驾到了。”
不远处,代驾骑着折叠车过来,问予欢:“美女,是你叫的代驾吗?”
予欢刚点头确认,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
程靳时下了车。
身高腿长的男人走到身边,空间一下多了逼仄感。
予欢莫名朝他看了眼,程靳时接下她的目光。
“把你车钥匙给我,去车上等我一下。”他的语气很温和,没有太多情绪表露。
予欢听懂了程靳时的意思。这会儿她脑袋很沉,没有那个心情和精力废嘴皮子,把车钥匙给他便上了车。
他的副驾驶没有人动过,靠背调整的是她习惯的距离。予欢系上安全带,正要闭上眼睛休息,程靳时已和代驾师傅沟通完回来。
予欢稍稍转了转头,继续闭上眼睛。
“晚上喝了多少酒?”程靳时启动车子。
予欢没搭腔。过了几秒,张嘴:“把我送到小区门口。”
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同他说。
—
回去的路上,车里很安静,程靳时随手点开音乐。
雨刮器在风雨里摇晃,熟悉的旋律轻缓如同羽毛在心间拂过。予欢深呼吸了下,额头不自觉贴上车玻璃。
这是Eason的《富士山下》,读书的时候就很喜欢的歌。
第一次听是走在傍晚落日下的操场上,独自散步的时候,听到远处广播里传来的歌声。虽然听不懂歌词,当时只觉得好听。
再次听到是傅伊甄拿着耳机同她分享歌曲的时候,兴冲冲地告诉她:“这是我从程靳时的曲库里扒拉下来的,这人不够义气,求了他好久呢,才肯给我,你好好珍惜听哦,来之不易。”
予欢至今都记得傅伊甄说这话时的语气,莫名的骄傲和自豪,带点点儿隐藏的炫耀味道。
再后来,《富士山下》便成了予欢歌单里单曲循环最多的一首。似乎只有听这首歌的时候,才会觉得离他近了许多。
结婚一年,从欣喜、期盼到最后的冷却。予欢终于决定放过自己,也放过程靳时,结束这段让他们都感到折磨的关系。
某天晚上,予欢无意间又点开这首歌,时隔多年再度听到,却是另一番心情。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毕竟他们很快就要离婚。
—
雨天里的车流像漂泊海上的行船,车尾灯闪烁着,像无数对眼睛,雨刮器孜孜不倦工作着,车流又不动了,雨水顺着窗玻璃滑下,像一张哭泣的脸。
Eason适时地唱着:拦路雨偏似雪花/饮泣的你冻吗/这风褛我给你磨到有襟花/连调了职也不怕/怎么始终牵挂/苦心选中今天想车你回家/原谅我不再送花……
在短暂的寂静之后,予欢语气轻淡的如同谈论天气:“你懂这歌什么意思?”
路灯斑驳的光线投射进车窗,打在程靳时挺拔的鼻梁上,缓缓行进的车流仿佛凝固在了这潮湿的雨夜里,同样凝固住的还有程靳时的表情,方向盘攥紧又放开,好半晌都没有说出一个字。
她想她猜的没错,心也随着他沉凝下去的脸色,沉落,沉落。在车轮碾过这冬末里满地的落叶时,予欢极致冷静,一字一顿开口说道:“这是一首绝情歌,听过的人都要分手的。”
歌还在唱着,Eason的歌嗓依旧温柔缱绻。
他们都在安静等歌唱完。
“伤口应要结疤/花瓣铺满心里坟场才害怕/如若你非我不嫁/彼此终必火化/一生一世等一天需要代价”
予欢知道,她心里的伤口,终有一天也要结疤,一生一世等一天付出的代价她懂了。
只在太晚明白。
“谁都只得那双手/靠拥抱亦难任你拥有/要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
“曾沿着雪路浪游/为何为好事泪流/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
在歌唱完之后,予欢指了指前面的路口:“放我在那里吧。”
程靳时在身后轻轻地问道:“真的不可能和我重新开始了是不是?”
予欢忽然感到眼眶发烫,她用力深呼吸一口气,降下窗户,久久凝视窗外,看的眼眶酸胀,冒出泪来,最后背对着程靳时摇了摇头。
“我体验过就好。”
良久,她低声说道。
“如果你还嫌不够,我把这陈年风衣赠送你解咒。”
予欢趴在车窗上,看着窗外,发丝纠缠在风雨里,她就这么静静地对程靳时说道。
看起来潇洒又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