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完了,赵逾迪腿软了,整个人一趔趄歪了下去,摔了个大马趴,还滚出去一截。
他这回是真想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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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会结束,又上了一天课,就是国庆节。然而赵逾迪无心过节,整个人只能窝在家里养伤。
三千米最后那一下叫他把脚给崴了,虽说不太严重,但十月份的足球联赛肯定是赶不上了。这是他高中的最后一次大型足球联赛,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赵逾迪无心写作业,把简易小桌板上的书都薅到一边,把玩起床边的飞机模型。模型有些旧了,尾翼上还磕了块缺口,只因为是妈妈当初买给他的生日礼物,才一直留着。
他托着飞机,在空中缓慢飞行,起起伏伏,凝视着上面不容忽视的岁月痕迹。实在是过了太多年了。
“他就在里头歪起在……”
外面夏女士不知道又在跟谁说话。房门轻轻一开,赵逾迪从方向舵看出去,瞧见一抹鹅黄色。他放下模型,显出一个完完整整的王一园来。她套在宽大的卡通毛衣里,大变活人般站在门边。
“你,你怎么来了?”
赵逾迪慌忙把模型放在一边。王一园的视线黏在上面,也随之一动。但她很快重新看向赵逾迪胡子拉杂的脸。
“节前发了新卷子,我给你送过来。”
王一园翻开书包,拿出一文件袋的卷子。赵逾迪一捏那厚度,心都凉了半截。
“这么多?都要写完?之前不是还布置了练习册吗!那到底算什么啊!”
他头回希望自己病得再重一点。
“对啊,那只是餐前甜点啊。”
王一园点头,面不改色地又拿出一沓纸。
赵逾迪彻底倒了,不想面对现实。
“你就跟班主任说我手也崴了,写不了,等半个月再去学校!”
王一园这回却不跟他继续贫了。赵逾迪趴了一会儿,没听见声音,自己尴尬地坐起来,恰好看见王一园沉静的侧脸。她注视着什么,后知后觉收回目光。
“这是复印的笔记,昨天老师划的重点用红笔圈了,半期要考,你可以看看。”
“哦哦,”赵逾迪收起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久违地拘谨起来,双手接过那沓笔记,“谢谢啊……”
赵逾迪以为自己跟王一园熟了不少,偶尔可以得意忘形一下,但总会冷不丁地被推回原处。每当这时,他就无所适从,例如此时此刻,他就只敢低头看密密麻麻的笔记。
“每科都有啊,我会好好看的……”
赵逾迪说着,试探着抬头。
王一园坐在他的书桌椅上,露出的仍旧是一边侧脸。她的睫毛颤了颤,黯然垂了下去。
赵逾迪顺着她方才的视线望去,顿时满脸绯红。晾衣杆忘了摇上去,杆上挂着洗变形的老头背心和校队马甲,还有那些五颜六色的扎眼平角裤!
王一园看着他,眉毛皱起,眼神难过,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那,那什么……”
赵逾迪胸闷气短,双手乱晃,就是说不出话来。
“赵逾迪……”
“诶!”
赵逾迪双手投降,羞愤欲死。然而王一园却说“对不起”。
“哦……”赵逾迪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惊叫起来,“啊?”
“你本来可以不参加三千米的,现在却要错过期中的足球联赛了。”
“那个啊,其实没什么,”赵逾迪有点不好意思地抠了下头,“我本来就只是替补,多半也不会上场。要是踢得太烂拖后腿,又要被教练骂,现在就不用担心啦,舒服躺着多好。”
王一园看着他笑,表情却更难过了,像是要哭出来了。赵逾迪更加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还有招飞的事,你参加不了招飞了,你明明等了那么久……”
“招飞?你说飞行员?又是刘青阳告诉你的?那还早着呢,得高三才招吧。再说了,我本来也去不了,那个文化分要求高得不得了。王一园,你不要东想西想,你明明不是那种瞻前顾后的人。我参加又不是为了你,我就是自己想跑三千米,就去了噻。再来一回,我也还是要去跑的。”
王一园听了这话,若有所思。赵逾迪以为她听进去了,继续开解。
“……我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活蹦乱跳的,你看嘛,真的……”
然而王一园忽然凑近,一把攥住他的手。
“那还来得及。”
“你在说什么啊……”
赵逾迪被她镇住。
“赵逾迪,”王一园郑重其事地注视着他,眼睛亮得出奇,“不用担心成绩的事,我相信你肯定可以的!”
“我会一直帮你的。”
王一园笑起来,还紧握着他的手。
那暖热和力量源源不断地传上来。赵逾迪觉得自己的整个人生都在被她拖拽而上,心中生出一阵近似恐高的悸动。
他仰望着她,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