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好的。”
普罗狐疑地暗想,这人到底有多爱这份工作,怎么天天来上班?
他给徒书贯读完了书就匆匆离开图书馆,回到了自习室。
徒书贯前几天在落地窗前看到过普罗分两次拖着巨大的书包从图书馆门前经过,向自习室的方向艰难前行,料想他接下来会很忙,应该分不出多少时间给自己,毕竟自己也属于“没用”之列。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普罗背着书包,顶着强风穿过图书馆环楼的小道。
像普罗一样,一个接一个的孩子离开他的羽翼,飞往更广阔的湿地,而他每次都只能站在玻璃窗后看着他们的远去,并等待下一次的心碎,这到底是怎样恶毒的诅咒,他不可避免地被一阵悲伤打倒。
好在普罗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他以超强的自律和超高的效率在繁忙的学习中为徒书贯争取到了许多欣慰的时光。
起初他还想利用上这一小点儿时间,给徒书贯读了一些自己的教科书,什么“范德华力”“克莱森-施密特反应”“三羧酸循环”“三相图”“差示扫描量热法”让他越读越心烦,最后把教材忿忿地扔进背包为结尾,换成了《跟动物交换身体》,他感觉快乐多了。
徒书贯被他的这一系列行为逗笑了,“我儿子忙起来的时候,情绪也会阴晴不定。”
“不好意思……”
“不不不,你控制得很好,我儿子有时候还会摔摔打打。”
普罗很同情地看着他,“听起来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不会是你的男朋友吧?”
普罗笑了。
“他会攻击你吗?”徒书贯严肃地坐起身来。
普罗连忙摆手,“不不不,他很有教养,从不做过分的事,只不过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小迁怒。”
徒书贯浅浅地笑了一下,拍了拍膝盖,“看来他家长的努力没有白费。”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天气愈发寒冷,普罗进图书馆时眼镜上都会起好大一会儿白雾,进徒书贯的办公室后还要费劲儿地脱下厚厚的外套。
虽然他很擅长背书,当施严试告诉他今年的名额将会很少时,那种孤注一掷的压力还是差点把他击垮,去图书馆的次数愈发减少了。
第一年-冬
通宵自习室里弥漫着紧张的氛围,那种寂静的绝望到处都是,每天都会有人崩溃,每天都有人放弃,由于普罗的共情能力,他的内心成了别人情绪的跑马场,即便以最坚强的意志做对抗也很难不受影响,他持续几个月都徘徊在垮掉的边缘。
室内的暖气使得窗户上蒙着一厚层水雾,空气中的氧气被满满一整个教室的备考同学消耗着,还混合着前排男生的脚臭味,普罗由于缺氧而感觉头晕眼花,隔一会儿就会生理性地深吸几口气,热乎乎、臭烘烘的气味让他一阵阵想吐。
隔着一个窄过道,一位女同学枕着两本超厚的《有机化学》熟睡着,突然,她被不远处的喷嚏声惊醒,在她清醒的一刹那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应激反应,她惊觉自己竟然睡过去了,内疚、自责和绝望排山倒海般朝普罗弥漫过来,特别是当她转头看到普罗在她睡着时已经背完一小沓书了,铺天盖地的恐慌在她的四肢百骸汹涌着,普罗再也无法多忍受一秒,披起外套夺门而出。
走廊里还有许多同学一边踱步一边大声背诵着什么,他小心地避让那些闭着眼睛的。他一边把帽子戴起来一边推开大玻璃门,外面正飘着小雪,竟然还有一个男生戴着骑行手套坐在冷风里背单词,两颊冻得通红。
一路走来,普罗愈发透不过气,他走远了些,离开那个孤立的二层小楼,经过那个拿着书的雕像,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他忽然停下了脚步,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道该去哪里好。
天已经黑了,图书馆里灯火辉煌,如同一座高耸入云的灯塔,在学校的每个角落都能看到它直冲云霄的光亮。
普罗无意识地朝图书馆走去,这完全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毕竟这个动作他之前重复了一整个学期,当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站在了徒书贯的门前。
他嘲笑自己精神怎么如此恍惚,准备走开去接一杯水喝。但他又迟疑了,徒书贯说他一直都在,那现在呢?在这个下班时间、在这个寒冷又昏黑的时间、在他陷入无边痛苦的时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