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书贯见他来了,闻到了一股刚刚洗完澡的气味,“你的作息很——”他用了一个普罗很常用的词语,“很随机嘛。”
“早呀。”普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进了自己的小堡垒。
徒书贯看普罗的右眼红红的,起初以为是洗澡时洗发水进眼睛了,但一直到中午普罗起身去上厕所,他眼中的红血丝还是没有褪去,反而更严重了,徒书贯忍不住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的眼睛?”普罗对着手机掰开下眼睑,“我说怎么会这么痒。”
“不要揉它,我们快去医院看一下。”徒书贯看起来就要起身去穿外套了。
“唔——应该是过敏性结膜炎,现在我的免疫系统紊乱倒也正常,最近我还会随机起荨麻疹。”
“啊?”徒书贯走过来,“我看看。”
普罗奇怪地看着他,一般人都不会想看别人的皮肤病,就比如他自己,非必要情况下绝不会翻开《皮肤病与性病学》的教材。
但徒书贯已经走到跟前了,普罗只好不自在地拉开羊绒衫的领口,露出两个小风团。
徒书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行,出了这么多的问题,你一定要去医院看看!”
普罗连连摆手,“现在可没时间去医院折腾,不要担心,等我考完了,它们立刻就都好了。”
徒书贯就只是站在原地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普罗两只手都抓着桌沿,以更加笃定的语气重申:“这都是小毛病,都在可控范围内,真的。”
徒书贯退后了,但还是补了一句,“你的身心健康比什么都重要——这句话也很重要。”
“我完全理解你的好意,谢谢。”
徒书贯踱步坐了回去,往后捋了一把头发,眉心微微蹙着,继续工作起来。
普罗松开了握住桌子的手,按在了厚厚的教材上,他的眼睛虽然看着一行行的印刷体文字,但他的大脑却只接收了部分信息。
他禁不住有些走神,和徒书贯的交往让他愈发疑惑,他们的关系实在难以定义——
由于没有了提供服务和支付报酬的流程,他们已经脱离了雇佣关系的范畴;
虽然徒书贯看起来很年轻,但他们的年龄差又难以忽视,而且他们几乎不怎么讨论深刻的话题,所以他们也不像是朋友;
虽然徒书贯一直对普罗关照有加,但他一直很好地把握了边界感,就像有一条线,只要跨过了这条线,关心就会变成爹味,徒书贯谨慎地离这条线远远的,所以普罗也不完全像徒书贯的假想儿子。
普罗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努力,毕竟徒书贯对他很好,他想以某种徒书贯想要的方式回报他。
考试迫在眉睫,普罗心中警铃大作,别想太远,先顾眼前,日后即便让他认徒书贯当爸爸,那也是日后的事情了。
在接下来的一周里,在每一个普罗亟需陪伴的时刻,徒书贯都坚如磐石地陪伴着他,有时他甚至会故意把手搭在普罗的肩膀上,让普罗清楚地感受到他稳固的精神力量。
在徒书贯的支持下,普罗以极高的效率和顽强的意志,把课本背了一遍又一遍,在一个晴朗的早晨去参加初试。
他的考场在隔壁学校,在去往东大门的路上要路过图书馆,他抬头朝十二楼望了一眼,哈出的白汽蒙住了他的眼镜,他轻轻甩着脑袋,听到偌大的广场上回荡着皮鞋的声音,他回过头看到徒书贯沿着高高的阶梯走下来,还是穿着那身轻薄的西装,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徒老师?”
“有没有带上准考证、学生证、身份证?对了,再检查一遍笔和小刀,是不是都能用?”
普罗本来已经麻木的大脑忽然又紧张起来,徒书贯把手放在了他的肩上,普罗抬手握住了他的小臂,深吸了一口气。
“徒老师,我走啦。”
“哦给你这个。”
“嗯?”普罗看着他把围巾从脖子上绕下来。
“如果凳子很凉,可以坐在下面,如果门开着,可以盖一盖膝盖,如果——”
“不了,我喜欢冷一点。”
徒书贯握着围巾按着胸口,好像在反思自己:“我是不是有点太过头了?”
“不不不不,徒老师,你做的一切对我来说都非常重要,我能顺利挺到现在,你绝对功不可没。”
徒书贯皱着眉心抿嘴笑了,看上去分外欣慰,“去吧。”
“嗯,祝我成功。”
普罗越考越后悔,他妈的,他就该收下徒书贯的围巾,考场里又开门又开窗,他头也冷、脚也冷、腿也冷、屁股也冷,再加上他有点激动,写字的手都在微微发抖,考完第一场他就拉肚子了。
在心率居高不下的两天之后,他终于结束了阶段性的战役,本想奔向床铺倒头就睡,但他脑子迷迷糊糊的,他的脚轻飘飘地又走去了图书馆。
他可能跟徒书贯交谈了几句,也可能没有;可能给他读了几段书,也可能没有;可能哈哈笑了几声,也可能没有。唯一确定的是,他安详地睡着了,一直睡,一直睡,一直不停地睡,从头一天的中午睡到第二天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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