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怎么了?”
“长话短说,我跟施老师分手了。”普罗终于可以完全不纠结地称施严试为老师了。
“啊?!这么突然!”耿可连大为震撼,“为什么啊?”
“额嗯……难道你不觉得我们俩已经足够矛盾重重了吗?”
“科研矛盾不能上升到感情矛盾啊!”
“这很难,毕竟我们的生活和科研完全没办法剥离开。”
“这倒也是……那……施老师怎么还穿着你的实验服?”
“哈?”普罗吃了一惊,“什么时候啊?”
耿可连指指实验室,“就刚刚。”
普罗挠着头,“那我就不明白了……”
第三年-秋
施严试和普罗分手对解决他俩的矛盾毫无裨益,二人之间甚至失去了最后的缓冲垫,以前按捺着的话现在可以痛痛快快地说出来,无所顾忌地大闹一场。
第一次冲突很快就发生了,施严试在震怒下率先砸了手边价值二十块的水杯,撞在了郝奇花八千块新买的超扁紫砂壶上,两个杯具玉石俱焚,“不许用学术不端这四个字来污蔑我!”
当然,冲突的原因还是老样子,普罗上交了一个他已经竭尽全力的实验结果,而施严试质疑为什么会有一个这么邪门的数值,就是因为这个遭瘟的数值,导致所有组间都没有显著性差异了,因为这个实验普罗是第一次做,施严试想让他再重复一次。
普罗毫不退让:“再怎样重复都不会有太大的改变,这次我绝对不会再做一次!”
“好,很好,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坚持把这个课题做完,要么换个课题,你听清楚了吗?在研二,换一个毫无方向、一片空白的课题,你愿意吗?”
“你这是在威胁我!”
“威胁是使一个人做他不该做的事情,但是,你听着!”施严试紧紧攥住普罗的大臂,强迫他看着自己,“人总有一些该做的事情!所有奖励都不能白白让你拿到,如果你想要这个学位证,就得乖乖听我的。”
“即便你想让我学术不端?”
“我没有让你学术不端!”
“用大量的实验取得你想要的结果,这难道合理吗?”
“我已经在理想条件下做过预实验了,结果就该是那样的。”
“这是真实世界,这是真实的实验室,这是真实的实验条件,你的理想规律已经被各种真实情况扭曲了,它已经不再是那样了!”
普罗这个学术八嘎实在是过于强硬,施严试态度软化下来,好言好语地给他商量:“只剩两个大实验了,一个是这个,还有一个小鼠的药效,你至多也就再折磨两个月,一切就皆大欢喜了,放过你自己,也放过我,好不好?”
普罗吃软不吃硬,施严试在这个课题上的付出不比他少,他又心软了,低头不说话了。
两人都冷静了许多,施严试拿起扫把扫起玻璃渣子,普罗撑开两个垃圾袋。
施严试一边把玻璃倒进垃圾袋,一边无可奈何地说:“不是我想逼你,我的顾虑之前都给你说过,现在没有回头路了。你也不应该抨击我,如果屠龙少年终成恶龙,大概率不是屠龙少年的过错,是整个体系有问题,你去谴责某个个体是没有意义的。”
“好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了。”普罗在A4指上写了“玻璃碎片”四个大字,还画了一个划破手的警告图案。
郝奇忽然推门进来,觉得房间里氛围不对,“怎么了?吵架了?”
普罗想起来刚刚施严试打碎了他的紫砂壶,赶紧尴尬地把垃圾袋藏到身后,“已经好了,郝老师。”
“因为什么啊?”
施严试接过来说:“跟你没关系。”
“这怎么会跟我没关系呢?我应当了解课题组的内部矛盾。”
施严试朝普罗挥挥手,“你去做实验吧。”
“好。”普罗倒退着出了门。
郝奇一头雾水,在破椅子上坐下,“咦?我的新壶呢?”
施严试如同毫不知情,“什么新壶?”
“像被拍扁了似的,看起来很神经的那个。”
施严试一本正经地说:“你记错了,你打算买但还没买,你现在买上吧。”
“啊?我买了啊。”
施严试笃定地说:“没有,你没买。”
“我记得我买了啊。”
“你的东西太多了,你记错了。”
“……”
普罗为自己的一时心软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这个实验能被施严试称为“大实验”是有原因的,不仅要提前两天养细菌,最后操作的时候要从头一天的早上九点,做到第二天的早上六点。
每次他都对自己说“再坚持这一次就结束了”,但施严试老是对结果有不满意的地方,普罗一遍又一遍地改进实验条件,一做就做了一个多月,连续的熬夜让他如同行尸走肉,身心的双重折磨让他马上行将就木。
同时,他发现自己并不孤单,不论凌晨几点走在校园里,周围都像白天一样热闹——凌晨一点的时候还有同学就着宿舍楼大厅的灯光改PPT,脸色比尸体还难看;凌晨三点还有人围着学校跑步,不知道他是早起还是头一天没睡;凌晨五点就已经有好多人在食堂吃早点……
真病态。人也病态,环境也病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