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梁猴儿把头一扬,高声应答。
眼看已经当面商量起要如何磨缠他的两人,裴烬嘴角动了动。
少年剑客沉默地把背后的宽剑拿至身前,大步上前。
纤长有力的食指中指合并,快如闪电地按在机灵青年裸露在外的脆弱脖颈上,带着稍重一分就能把人压晕的力道。
梁猴儿来不及惊呼,就见这手顺着他的肩颈肌肉往下滑,拂过微突的肘骨和腕骨。
裴烬手掌一翻,用剑柄将梁猴儿的手往上一挑,顺着手臂下侧的弧度一路扫过肘窝,脊骨,过腰翻腿,寒凉坚硬的巨剑刃柄敲击紧绷的小腿,只把人打得一个踉跄。
直到将人上上下下摸了个遍,少年剑客才旋身回到原处,收剑入鞘,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梁猴儿只觉自己双腿一麻:“裴少侠,你……”
“骨骼细长,韧性不错。”黑衣剑客如此点评道,澄澈如夜空的瞳孔里映出青年疑惑惊讶的面容。
这是在为他摸根骨!梁猴儿一下子醒悟过来,心底泛起层层暖意与欢喜。
顾不上小腿的酸麻,他含蓄扭捏地向前一步,抬眼小心翼翼地问:“那,那裴少侠,你看我有机会能像你一样,不不不,比你差一点也行,成为那种江湖大侠吗?”
青年平凡普通的面容上满是赤忱期许,裴烬看着他,恢复软硬不吃的冷面模样:“你力量欠弱。”
话未说完,眼见对面人的脸又垮了下去,少年剑客急忙话锋一转,但是——
“但是,”他一字一句认真地说:“习武的资质实际上要看很多方面:骨骼经络,身体耐力,头脑悟性,心性品格,敏症隐疾。
你说的这种只摸一遍身骨就能判断是不是武学奇才的法子,我此前从未听闻过。”
夜风吹过,少年剑客平铺直叙的声音逐渐消散于空气中,没有半点回音。
裴烬:为如何隐晦地向同伴说明他被骗了而纠结一路。
……
银香囊里的香料燃尽了,四人也没有继续去隔壁县客舍查看。
用梁猴儿自己的话说,就是反正那客舍伙计也跑不掉,今日下着雨,大家陪他走了那么远的路,早该回去好好休息了。
收拾好心情的机灵青年朝他们奋力挥了挥手臂,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
付春山注视着梁猴儿独自离开的背影,也与剩下的两人告别。再不回家,他家婆娘小子就该担心了。
各人有各人的牵绊,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雨势渐大,七言巷离这里最远,裴烬看向周行露,后者便直接扶上了少年剑客缚带的小臂。
轻功代步果然是快,不过片刻,两人就回到了周家小院前。少年剑客松开手,后撤半步就要往自家走。
彩绳剑穗倏得被拉住,他回过头,正对上少女水雾迷朦的杏眸。
大概是因为昨晚没睡好,周行露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才缓过神来,说:“饿不饿?吃点消夜?”
少年剑客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目光落在对面人稍显疲倦的脸上,难得体贴地摇了摇头。
周行露察觉出少年的言不由衷,轻轻一笑:“再来吃一点吧,反正我自己也是要做的。”
两人都是过午陪梁猴儿出的门,眼下都过晚飱的时辰了,别说是饭量远超常人的裴烬,便是周行露自己都感觉腹中空空。
说完,也不等他再次回绝,少女直接推开自家院门,走了进去。
时至深夜,工序繁复的吃食是不用想了,周行露便去膳房背阴处静置的桶里拿了两条润钝如白玉的水磨年糕。
溧水县水系发达,货物往来也方便,庆元府本地产的水磨年糕过不了两日就能抵达,刚上岸就被贪嘴又持家的妇人们抢了个干净。
心里计划着要做一碟三鲜炒年糕,周行露先请帮工姿态已颇熟练的裴烬料理了配菜,自己则去灶台用猪油开锅热底。
金黄的鸡子炒成云朵似的一团,边缘微焦黄,口感更有香脆。
白菘只掐了里头的嫩芯,再用几块香干、一把豆芽、一角拳头大的瘦肉切成丝,在抹了薄油的铁锅里起起落落,融成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模样。
最后在炒料配菜中放入年糕。刚捞起洗净的年糕水灵灵的,初时还有点硬,但只要切成薄厚均匀的两排,再在油锅里淌过一遍,就能变得柔嫩弹牙。
不同地方的炒年糕有不同的做法,周行露不喜软趴趴的口感,所以只放了浅浅铺满碗底的水。如此做出来的年糕咸香有嚼劲,配菜也是根根分明的清爽,在庆元也被称为“烤年糕”。
也有妇人心疼这样的做法太过不持家,便在炒制过程中少放油多放水,如此不管年糕还是配菜都是糊烂烂,一筷子下去汤水淋漓,倒是另一番滋味。
周行露握勺手腕稳当迅速,不消片刻,热腾腾的炒年糕就出了锅。
她放下袖子,刚想端起这一盆一碗,就被裴烬接了过去。
少年剑客带着薄茧的手指修长,面部线条流畅紧绷,极具压迫力的视线淡淡落在那葱青玉白的瓷碟上,还是吃不饱长身体的年纪啊!
周行露轻轻一笑,洗净手,抬步跟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