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嫣又离开了。
这次依旧是心血来潮,她报了一个季度的陶艺课。
陶艺工作室在瓷城,纪清嫣带着行李和小猫坐了很久的车,又在教室附近租了一间小房子,就此开始新的生活。
疗愈自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纪清嫣曾经看了很久的心理医生,也住院治疗了很久,这次她想要换一种方式。
自从咖啡店关门之后,她陷入这种无所事事的状态中已经很久了,为了恢复健康,最好还是要找点事情做。
纪清嫣本身对自己要做什么事是完全没有任何规划的,她就是漫无目的,极其随机地选中了这门课,没有任何理由。
春季的瓷城很静,和纪清嫣的磁场很契合。
陶艺课的工作室在城郊的一个小村里,四周都回荡着寂静。从教室的落地玻璃窗向外看,一条小溪蜿蜒流过,溪边的柳树有燕子停落,空气中有一股水流的气息。打开窗,耳边传来溪水撞击石头的声音,以及各种鸟雀的鸣叫声。
纪清嫣从早到晚都在专注地捏泥,心变得很稳定,很沉静,再也没有那些浮躁和不安的情绪。她甚至不再能睡懒觉了,她租的房子隔壁有人养鸡,每天早上太阳升起,都会打鸣,纪清嫣被迫清醒,一开始很烦躁,到了后面渐渐适应了,也能在鸡叫声中再浅浅地睡一觉。
到了周末,纪清嫣就和陶艺课的同学一起去逛市集,看展。瓷城的艺术生态氛围很好,有不少驻扎在此地潜心创作的青年艺术家,纪清嫣去听了几场讲座,有的演讲者甚至比她还要年轻。
她有一种回归校园的错觉,只是毫无压力,不需要考试,不需要交出合格的作品,重在体验和参与。
纪清嫣对自己一向很不严厉,总是得过且过。
拉坯课很难,根本不像看起来那样轻松,纪清嫣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摸到了一点诀窍和技巧,每天深夜回到小房子里都浑身酸痛。她没吃过这种苦,一时间很难适应。
纪清嫣意识到自己以前活得太轻松了,她小时候觉得学钢琴辛苦,上了两节课就不想学了,爸爸妈妈也非常宠溺她,竟然就这么算了。
纪清嫣在这里经历和见证了泥巴变成陶瓷的完整过程,清楚地意识到每个阶段都在损耗:拉好的胚在修复中开裂了,修好的部分又在途中被磕坏了,终于进窑的作品也可能最终会被烧坏、碎裂。
这样满怀希望又充满忐忑和失望的心情很考验人,至少纪清嫣发觉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好像变得顽强了,那种心理上和精神上的顽强。
她从一开始的崩溃,慢慢变得平静淡然,能够包容和接受一切不确定的结果。
陶艺中每个阶段的不确定性其实就像人生,很难掌控,只有放下执念,乐观对待。
纪清嫣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就像一个近乎完美的器皿,后来被打碎了。她抱着这堆碎片绝望了很久,以为一切都完了,现在她却能心平气和地把碎片在画框中拼凑成一只蝴蝶。
当她把出窑的器皿捧在手里时,感受到了强烈的满足感,即使不完美,即使不够好看,也倾注了她的体温和生命。
陈萧燃后来又去京市找过纪清嫣许多次,都无功而返。她花了很久的时间才让自己接受,纪清嫣已经离开的事实。
人怎么能这样?
这样无牵无挂,没有牵绊,才能做到说离开就离开。
陈萧燃至少觉得自己是被工作紧紧焊在南城,几年之内都无法离开。
而纪清嫣却不是这样,她反倒成了两人中更加漂泊的那一个。
陈萧燃偶尔也出差。
落地新城市,她开始在出差途中四处张望。她想碰碰运气,说不定在什么地方就又能重新碰到想见的那个人。
可惜陈萧燃的运气不是很好。
工作很顺利,项目推进得很快,进度没有耽搁,唯独见不到纪清嫣。
纪清嫣离开她的生活,每一天都变得很艰难。
她回归到先前那种毫无意义的状态中,对于每天的重复感到无所适从。
陈萧燃想起自己在a国读研的那段时光。
她其实过得并不开心。
一开始,陈萧燃确实收获了一种飘飘然的感觉,仿佛身体脱离地面,摆脱了过去的一切束缚和牵绊,眼前只剩下她想要的东西。
纪清嫣留了钱给她,她固执地只交了学费,每天除了上课、泡图书馆,就是去打工。假期很漫长,她在不知不觉中攒了不少钱,于是开始去各个地方旅游。
她开始在每一个地方思念纪清嫣。
纪清嫣会不会也想来沙漠玩呢,肯定不会。纪清嫣很娇气,太热的天气她不喜欢,总觉得呼吸困难,还要担心被晒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