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画推开虚掩的左厢房门,里面有一溜儿模型,但是没有梁家班的。于是,她又去右厢房看,终于找到了自家的模型。
但是!模型的基座不见了!
林小画心一沉,这种感觉跟上阳宫那回太像了。一个一个冒出来的疑点,最后都会变为韦待价的陷阱,就等着对她收网了。
就在这节骨眼儿上,后堂传来一声干咳。他们来不及多想,赶紧回去面见阎都督。
这阎都督一看就心情不好的样子。他自顾自地做到了正位,吴子章以及一个文吏坐一边,另外两个不认识的老年人坐在另外一边。
林小画不敢大意,行完礼之后赶紧申诉:“阎大人,昨日公告所写……”
“让你说话了吗?”吴子章突然发难。
林小画一愣,赶紧看向阎都督。只见阎都督稳坐钓鱼台,自顾自的喝茶,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显然是默许了吴子章的行为。老梁头等是古代匠人出身,本来就自觉身份卑微,比较怕官。现在搞了这么一出,他们更是大气也不敢出了。
吴子章见压住了场面,便自顾自地安排起来:“今日在两位洪州耆老的见证下,请都督宣令扑买之事。”
阎都督又干咳了一声,阴阳怪气地宣布:“兹有滕王阁重建之扑买,经公开遴选,洛阳梁家班中。二位耆老可有意见?”
其中一位耆老摆起了架子:“虽然术业有专攻,但是做人那,‘道’在‘术’前,‘道’在‘术’前。”
林小画一愣,这耆老回得驴头不对马嘴呀。这时,另外一位耆老点破了用意:“汝等滋扰扑买现场,阎都督大人不记小人过,乃是出于爱才之心。汝等务必好自为之。”
林小画扫了一圈,知道吴子章在背后说了很多坏话,心里实际上火冒三丈。但是她转念一想,毕竟阎都督已经要官宣她中标了,忍一忍海阔天空,就不节外生枝了。于是她连忙跪地解释,并奉承阎都督建滕王阁的壮举,摆出一副五体投地的样子。
阎都督的脸色这才好转了一些,对吴子章说:“那就这样,你们去签两和券吧。”
这两和券就是合同。林小画一拿到手,赶紧翻看几个关键信息。合同条文大体上都没什么问题,甚至连报价都没有还价。唯一一处要命的,正是之前发酵的高度问题。
两和券也写了“阁体二十七丈”!
这一下林小画没法忍了,只好又申诉起来:“阎都督明鉴。昨日扑买现场,我们明确报的是阁体二十二丈,台基五丈,总高二十七丈。并不是阁体二十七丈。”
阎都督皱了皱眉头:“这都是公开的事情,怎么可能搞错?”
耆老也说道:“扑买公告就是这么写的啊?满城百姓可都看到了。”
“我们也不知道,可能是哪个环节抄错了……”
“你这个小娘子果然名不虚传。”耆老怒了,“怪不得都说你昨日在扑买现场上下滋事。老朽还想,一女流之辈怎会如此。今日得见,果然是个多事的人。”
“是呀!”另外一个耆老附和道,“那么多人众目睽睽,怎么可能搞错?就算搞错了,恐怕也是因为你扰乱在先,人声嘈杂才至文吏写错。”
林小画今天吃了没有舆论抓手的亏,所谓众目睽睽的那些人一个都不在,只能她一个人强辩。
她试图将昨日混淆台基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但是刚起了个头,吴子章就敏锐地抢过话头:“我们的文吏,都是多年唱记熟手,哪怕人声如菜市也不可能搞错。”
一旁的文吏也跟着补刀:“就算文吏公告书写有误,你们当场为什么不提?挂到扑买台上也快一天一夜了,你们为什么不提?”
这话倒是戳中了林小画等人的软肋。他们昨天获胜之后都很兴奋,后来又庆祝喝酒,确实没有留心公告牌所写的内容。直到今天中午,公告内容已经传遍整个洪州城,他们才后知后觉。
阎都督的脸色再次转为铁青:“你们这个梁家班,虽说有才,但是怎么品行如此不堪?”
“我们没有撒谎。”丑奴儿都快哭了。
“刚才耆老都说了,‘道’在‘术’前,你们置若罔闻。”阎都督狠狠地说道,“如果你们坚持胡闹,我大不了让别人家来做。”
林小画急眼了:“大人,我等所言,有扑买文书和烫样模型为证,绝非妄言。”
没等林小画说完,吴子章已经让下人把梁家班的模型抬了过来,似乎比她还积极。
林小画忽然意识到不对,但是为时已晚。她又中计了——这模型已经被人拆去了基座,亮出来更加说不清楚了。
果不其然,阎都督火更大了:“这不就是阁体的模型吗?难道不是二十七丈?”
“文书!文书!”林小画只剩最后一根稻草,“扑买文书里详细写了阁体多高,台基多高,总高多高。吴子章你快拿出来!”
吴子章邪魅一笑,示意旁边的文吏。只见那文吏不慌不忙地在旁边的文书盒里翻了一会,抽出文书,递给了阎都督。
林小画看吴子章如此淡定,顿时觉得不妙。右眼皮更是跳得快要抽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