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不通。
但我不想接受他的示好。
“这种饼甜得发齁,其实也就一般,不想吃了。”
我将油纸包丢到案上。
厉剑寒唇畔弧度骤然僵硬。
方诸手忙脚乱接住饼,“可你前几日还说馋得睡不着。”
“现在看到就腻味。”
我踩着重重的木梯声重新上楼。
留下方诸他们面面相觑。
(三)
我们在大邺城落脚没多久。
城南就爆发了时疫。
原本空置的草棚,转眼就挤满了病患。
这疫症来得十分蹊跷。
病患皆印堂青灰,经诊断,原是中了罗刹教独门禁蛊腐心蛊。
此毒刁钻,须得先用金针松动毒脉,再以内家真气引毒出体,才能彻底根治。
我与锦绣分工诊治。
她执银针疏通经络,我运内力催发药性。
每救一人,她连刺十二处要穴,我则要耗去三成真气。
如此反复七日,总算救回不少百姓。
只是连日运功下来,我身上已全是冷汗,双臂酸麻如坠千斤,连抬指都愈发费力。
“该歇口气了!”
锦绣突然扣住我运功的手,指尖压住脉门。
数息过后柳眉倒竖,“真气都快耗干了还逞强?”
我仰头灌了口烈酒。
喉间腥甜被辛辣酒液压下,“还剩下一批百姓,再撑两日——”
酒囊突然被劈手夺去。
紧接着胸前一凉。
这丫头竟扯开我衣襟,一寸银针直接刺进膻中穴。
“别乱动!”
只见她指尖凝着真气捻动针尾。
我身上的酸麻感顿时化作暖流漫向四肢。
淤塞的经脉如同春水解冻,连丹田都泛起温热。
到底是神医谷传人,不过半盏茶功夫,我发僵的指尖已有了血色。
原本滞涩的内息也开始重新流转。
“如何?”
她收了针,骄傲地扬起下颌,“我们谷里的活血针法,寻常人,可是求都求不来的!”
“锦姑娘妙手。”
我笑着拱手。
指了指被她搁在药箱上的布衫,“只不过……能让在下先穿衣么?”
她顺着我话音低头,这才发现我上身未着寸缕。
方才施针需要袒露胸背。
此刻麦色肌肤上还凝着细密汗珠,浑身肌肉满是男性张力。
“呀!”她慌忙背过身去,衣物胡乱甩在我脸上。
耳根子通红,“臭流氓!”
“方才扒我衣裳的时候,不是很干脆么……”
我慢悠悠系着盘扣。
眼见一支药杵就要砸过来,我连忙闪身躲开。
草棚里顿时闹作一团。
蒸腾的药雾仿佛都一起欢腾起来。
厉剑寒扶着草门咳喘时,苇帘后正飘来清快的笑声。
隔着竹篾缝隙。
他望见锦绣举着药杵追得正欢。
迟瑾提着衣角绕着药炉打转,乌黑马尾在空中划出利落弧度,飞扬的眉梢满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那对眼睛笑得弯弯的。
刺得他心口发颤。
自己竟完全想不起来上次见迟瑾这般开怀,是何时了。
几日前替迟瑾买点心淋了晨露,当夜背上伤口又溃烂了,这些日子他高热昏沉,全靠方诸端汤送药才熬过来。
今早刚能站稳就往城南赶。
纱布下的新痂早被汗浸得刺痛。
但迟瑾似乎已经不需要自己的帮助了。
草棚里的病患已经痊愈大半了。
那个上一世在自己生病时,会彻夜守在自己塌边的少年,如今宁肯浪费内力帮陌路人治病祛毒。
跟相识不到半月的医女调笑。
也不肯踏入自己的房中来看自己一眼。
现在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
厉剑寒却连抬脚跨过门槛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太清楚迟瑾转头望过来时,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会怎样瞬间冷下去了。
指节在门框上勒出青白,厉剑寒就这般枯立半晌,任由冷风灌满袖口。
却始终不敢再踏入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