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夫子不肯收我,所以我找了书雪姐姐。”
“书雪姐姐不是不爱说话么,她这么容易就答应啦?”
“因为我有书啊!”
“书?那有什么好,弯弯绕绕的,我舌头都打结了,也背不来。”
柳二牛今日被夫子点了几次,都答不上来,十分懊恼。
“被夫子训了?”柳依依见弟弟耷拉着脑袋,有些好笑。
“才不是。”柳二牛自然是倔强得不肯承认。
“好啦,别不高兴了。过几日,我给你做好吃的。”
“什么好吃的?”
“秘密!”
姐弟俩人说说笑笑一路往回走。
柳二牛以为今日中午真要去付家蹭饭,经过付家门口时,就默默地往人家屋里拐,被柳依依给拎了回来。
付萍见了,连忙出来询问姐弟俩为何不进门。
柳依依便将今日向孙老夫子求学被拒一事简要叙述了一番。
付萍听完,也觉得哪里不对。
她以前从未起过识字的心思,自家大哥去上学时,她在家忙着学女红家务,自然无暇分身。
但如今明着说女子不可进私塾,反倒是激起了心中一丝叛逆。
凭什么呢?何处说女子不可识字了?
见付萍听着自己今日与夫子的一番辩论频频点头,柳依依便想撺掇对方也去识字。
“好萍儿,不如,你明日与我一起去?我一个人学,书雪姐姐嫌我笨了可怎么好。”
“你这是在夸我么?”
“那是自然,萍儿你做饭那么好吃,当然聪明!”
“这是两回事吧……”付萍有些犹疑。
“一回事一回事,你肯定学得比我好。就这么说定啦!”
柳依依说完就拉着弟弟回了家。
付萍还在犹豫柳依依刚刚的提议,等回过神来要留两人吃饭,姐弟俩早就走远了。
第二日,柳依依果真早早地带了蒲团,和柳二牛一起,来喊付萍同去上学。
付萍经不住柳依依一通软磨硬泡,被她拉着出了屋,锁了门。
春光明媚,三人成行。
私塾茅屋外,三人围坐。
如此过了两日,付萍又拉了两个村中交好的姐妹过来。
五个年轻女子,就这样沐浴在春日温暖的阳光里,环绕在孩童朗朗的读书声中,孜孜不倦地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探索这崭新的世界。
风清扬骑着孤影刚进扶柳村没多久,眼中就映入了这样一幅画面。
祥和,温暖,充满生机。
他勒马而立,凝视良久,心中生出了许久不曾有过的挣扎——向往新生的挣扎。
原本那日回镇路上,偶遇顾安,被柳依依撞破他改名换姓之事,见对方态度冷漠,他一时想不出该如何挽留解释。
回到别庄以后,看着那熟悉的院落、仆从,纵有相陪八年的顾安在身边,也只觉得这日复一日的生活就像死水一片。
他依旧在鸡鸣犬吠前醒来,拖着被一夜繁杂、光怪陆离的噩梦所折磨的疲惫身躯,静静地看着那厚重的黑色夜幕。
就像他的前路,一片黑暗。
他手中紧紧握着母亲的手札,在这黑暗里,静默,回想。
回想她母亲的音容笑貌,回想被人呵护在怀的幸福瞬间,回想和谢云起在校场赛马的肆意时光,回想还不曾被病魔完全吞噬的自己。
雄鸡破晓时,一抹微光撕破黑幕,照入他的眼中,让他突然想起,在扶柳村那场简陋的贺新宴上,氤氲热气里,那张温暖如春的笑颜。
柳依依,他的朋友。带给他光的人。
他不禁又开始回忆,扶柳村中,那短短的几日。
走马灯一样的画面,在眼前闪过。
有初醒时的安慰,有烧火时的窘迫,有宴席中的热闹,有辞行前的……
猛然,他双眼一眨,离了床靠,坐直了身体。脑海中锁定了两个画面,又快速翻阅起掌中的手札,最后停留在一张夹杂奇怪符号字迹的页面一角。
是了,就是这个!
他初醒时,柳依依蹲在自家门槛上,用木棍在地上画的符号;还有辞别前,柳依依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描摹的符号。
这些符号,与眼前母亲札记里的符号,十分相似。
母亲曾说过,这是阿拉伯数字,是她故乡的文字。
柳依依为什么会这些,还似乎有些遮掩?她会是母亲的故乡人吗?
他心中因为这个巨大的发现震惊不已,也欣喜不已。
如果是真的,那么他的人生,将会出现转机,不再漆黑一片。
他内心无比雀跃,无比期待。他按耐住自己焦灼不已的心,喊醒了顾安,来到了这里。
扶柳村。
他,来寻找答案。
风清扬收回了思绪,再次看向前方。
而围坐在私塾两丈开外的五个年轻女子,也都正抬头看向他。
一个拘谨,两个倾羡,一个疑惑,一个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