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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午时已至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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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

有人叫他。你已经做得够多了,林林。他想对她说:你已经证明了你的心,你的本质——然后获得了死亡和痛苦,放手,谁也不能责怪你。

我得带她离开。丑男人想。他向船走去。

兰!

这声音高了,夹杂着哭声。他剧烈喘息,而后听见她哀求的声音,他回过头,见到她的手,像光明一样向他来,他顿住,她扑进他怀中,捧着他的脸。丑男人惊愕无言,看她泪如泉涌。

“……兰,是你,对不对?”她轻声急促道。他说不出话,海水涌动,世界准备沸腾,她一遍遍摩挲他的脸,争分夺秒,呢喃道:“你就是他——你就是他。我知道,你从那天开始就不一样了。你抱着我的感觉,你对我说话的态度——不可能会这么像——”

她抬头;有人奔跑,卷起尘沙,她只望着他,泪水映出他的脸,使其破碎,唯留黑暗,在千万颗尘沙中辉映:

“你在哪儿?”她气若游丝道,靠近他的嘴唇:“发生什么了,兰——”

破碎。天空撕裂了——被那束光——“时间到了,拉斯提库斯大人。”男人说,他因此痛苦几乎要刹时灰飞烟灭;人群奔跑,践踏海水,延长这瞬间的感官,群鹰嘹鸣,飞翔于天,地有草飞风动声,继而是那震动,山摇的马蹄神。

号角长鸣。

“她来了——”

有人叫道。两人抬头,听见那一声清晰而悠远,其美,其震悚都是绝无仅有而深入骨髓,如预言性,暗示性而命定的,随天上那道彩光落下。人眼流泪,影长向北,见光从顶所下。

其声有如天马长鸣,号角久久不熄,而后是沸反盈天的骚动,上下无处不在咆哮和震动着,城门开合,吊桥收放,四方各处,万界万域,男女老少皆陷战场。两人依靠着,看着它的影子——有什么——人——来了,骑马而过——有什么事来了——逡巡天地。天空朗朗,她们抬头,看那无云天空中,彩日悬挂。

日升中天。

“安伯莱丽雅殿下回城了,”遥远,有人叫道:“准备出战!”

而这声音唤醒了他——“你要抓紧时间。”男人提醒——他知道得很清楚,因他感到身体的抽离和麻木。他抬起头,看着她迷茫无助的样子,听她说:“兰?”

他心如刀绞,对她摇了摇头。

“走,林林。”他说:“对不起。”

说罢他转身离去,向入城的方向,任由她在背后哭叫。王女殿下!几个士兵来捉她;他已跳上了马,没有回头,满身大汗,眼泪,自然,随他身体融化,流淌而下。他驾马而出,听见那声音像刀在割他;她几乎哭晕了过去,只叫着:兰!士兵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看见她伸出的手,始终向着那个方向……

她在前往作战的路上——战马在死去,从众人数稀少,全身骨脉无处不似燃烧而崩落的桅杆根茎只在无尽的太阳热风中凋零又重生。她们奔过嶙峋石地,穿行,用那如今尚不至生锈磨损的红刀砍伤林木的羽毛,又被其刺破;她们像红色的风,滴落红色的雨,而,若有对先前历史了解一二的人,可知如此情景,在这奔赴决死之地的途中而先要燃尽马匹生命,已在数十年间发生多回。譬如那黑色的军如剑劈开北部大地,譬如那白色的影怀暗心随南部的河流奔驰。以死为引,他们曾赴约而去——如今亦然,只是,她,这个首领,握着红刀而身体在不断的崩离和聚合中,真的知道自己在赴什么约么?

——血马儿?

我在,信使。

它回答:你要问什么?

——你在去哪儿?

战场。

它道。两个时辰的飞驰中那绝壁似的山峰在飞石抖落

下载起层层云灰,其中马蹄奔腾而有血落。有人落队,但无人帮扶,水似溅雪起,队伍飞驰而过,三个时辰之后她在平原前停下,背后只剩下四个人。她回头,见奇瑞亚,有些疲倦而狼狈,但最重要的是,浮现一阵已至绝境的终极和解脱,对她微笑。奇瑞亚将手放在心口,对她点头道:

您已经到了。

风穿过原野,吹开她的发,她回头遥望,见那临海的山崖上,花园对它相望。她久注视那片刻,抚手中马颈的血汗,她的手粗糙,冰冷而温和,轻闭眼,等着风变;顺风。左侧,海湾中,航船出行,却暂且因这风向被阻挡。“……不会叫你们等太久。”奇瑞亚低声道,似因风对众船而语,在她身前,安伯莱丽雅垂头,如在将此种旋转的重重元素感受,低目凝神,有力在凝。奇瑞亚微笑:她很疲倦了,但正因如此……

——谁对你许了愿?

声音问:你面前的这个女人吗?

——很多人。

它回答。声音片刻寂静,草野因风而动万声絮语,使人为之协和统一而微妙多变的清新明丽欲将泪流,阳光落在她面上,初尝温柔,继而覆那烫水,继而为蜡油,滴落,燃烧。

——这些人许了什么愿望?

她沉默不动,继而微张唇,无声道:

冤屈。

——为洗刷冤屈么?

声音道,但已在模糊,仿一片叶在油锅中沸腾溃烂,断裂为那金黄的融膜。她不再回答,感官同时封闭和扩张到极致;她感受这原野,那千米外的城市和更远的喧嚣;她感受天空,但不是其自然本身。任何与之将成为‘战场’性质无关的要素,那些虚幻的美,都在她的感官中消失,她汲取每一用于作战和歼灭的元素而在身内飞速整合着——她像沙漏,计算着马死去的时间,这死亡势如泥沙,因此,在最恰当的时机,安伯莱丽雅抬起了手,向着在南天上如众人般艰辛攀越的日头,它的光如同她们的血将整个大地染色,她宣布道:

“跟着我来 。”

奇瑞亚面露笑容。佩提娅是有些紧张的,如是玛文妲,至于塔提亚,她几恍惚了,看向眼前,直觉上,她明白,当安伯莱丽雅是接收命令的那个年轻女人时,世界在嬗变中,如此才能解释她感到的异样。汗水从她面上如炼化般滑落模糊视线,她无法看清任何事,只能等待被领导,因此知道,迟了——当安伯莱丽雅采取了主要地位,发号施令时——

世界已然改变。

“塔提亚女士,您现在去东南方向港口,掩护那里的居民撤退,无需恋战,随船一同前往纳希塔尼舍,我和总军会替你们拖延时间断后。”

她对塔提亚道,没有等待回答,而复向佩提娅说:

“佩提娅女士,你去西部城门,带领城市护卫队,镇压市内叛乱,等待我的信号,一旦我发出信号,你就与我合流,共战敌军。”

佩提娅亦无回答,余下是玛文妲,安伯莱丽雅说:

“玛文妲女士,你率领南部剩余的战争军团,跟随在我身后,留下一个连队守卫城市附近吊桥,确保入城道路通畅,而后随我来。”

“……是。”玛文妲呢喃道。太阳如要将她融化了;最后,安伯莱丽雅看向奇瑞亚,奇怪,塔提亚看来,那目光像是海,要将奇瑞亚淹没,而这目光是可怖的然奇瑞亚却未有丝毫畏惧,相反,使塔提亚感故意,胆寒——她露出那狂喜而解脱的微笑。安伯莱丽雅说:

“奇瑞亚,”她直呼她的名字,仿佛她们之间有何约定:“你同我来。”

奇瑞亚——

塔提亚想叫住她,但安伯莱丽雅抬起了手;那手指向着太阳;那手就像太阳本身,在一目之下将塔提亚燃烧,而太阳的灰烬怎能抵抗太阳——这感觉让她想起了卡涅琳恩死去那夜她看见的天马。那只天马被黑云刺穿,但这只天马——她看见安伯莱丽雅下令,道,出发;她看见她那只浑身血流而再该骨碎命断的马抬蹄为她洒影,向这平原,这城市宣告她的到来——一匹血红的马,沐浴猩红的血,引颈嘶鸣,孤声一亮,却如天声泼水,万界呼应,这声音横过草叶,传向那海港,那城市,传向河流,天空。塔提亚抬头,她张开口,无法出生——坠落——她随着安伯莱丽雅启程而奔腾,看流云的变化,下降,这剧烈的速度引起风声在她耳边咆哮,世界向下袭来,草海的变化清晰可见——

战场正在诞生——那天马——啊!

她短促地惊叫起来:没有那黑云了。这是只不死的天马!

安多米扬在人流中穿梭。城市内已响应大军将至爆发叛乱,军队,民间自卫组织应其攻击蜂拥而上在各处抵抗,每家每户都在爆发为战场,任何人都可能在三种角色间转变:卫道士,殉道者和背叛者。她骑马出行,途经几处动乱,自己也杀一二人,有两三损伤,但到底——她本该在军营指挥,却离了阵地,进入乱象之中,东躲西闪,隐身埋名,只为穿过城市,到那海岸边的花园,其中理由,只令她咬牙。

(维斯塔。)

她眼神闪烁。

(你究竟为什么不理会这一切?)

城市已不再是通勤的渠道或众人的家园;它只不过是个混乱的海域而使行路不通。她不是不知道骑马会让人更容易注意她,但她必须抓紧一切可能的速度——在整个城市的秩序失控前到达那屋子。

她是为了干什么而去的?

(为了血龙心?)

她抿唇,踩过一排排尸体,跳上马车,用她年轻时引以为傲而现在无非是苦涩的骑术跃过阻碍在巷间街道奔驰;当她是个孩子的时候她跟在维斯塔利亚身边,女人会微笑着,看着她策马飞驰。她对她的灵活与控制力报以慈爱的微笑,仿佛她真的是她的另一个母亲,但她对她,永远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愧疚。)

为什么?安多米扬不明白。她的心在狂跳,终在城市中心有阵巨响,似乎有火炮投入使用的声音中看见了那座尚在静谧山林中的宅邸小路,满头汗水,身体有砍伤,她再驱马,感激自己身体的强健。她年纪不轻,常年工作过量,还有如此体魄,不得不心有庆幸——是因为她母亲是个‘鬣犬’么?所以她才如此坚韧,又或者……

她的心跳着,而后猛然一沉。

安多米扬侧身。有箭从背后射来,堪堪擦过她耳边,某种直觉,连她也不知从何而来从身内爆发,使她跃马而下跳入丛林,而接连便是那大马身中数箭痛而高鸣。她迅速向丛林深处去,余光中,见这性情酷烈的战马受击反怒向攻击者冲去,几步后却嘶鸣倒下。她心中一动,便知是毒了。

糟。埋伏?

为了她——还是为了维斯塔?

她的心是冷的,但身体却狂热——理智告诉她今日要死在这,但身内那热流却越发烫,使她陌生而困惑了。她应向下,反倒向上,狂奔而去,爆发力超乎她的想象。

(维斯塔。)

她的眼不眨,瞳孔聚焦。

(我不能让她死。我不能让她有事,我——)

箭雨在她身后袭来,隐有马蹄。安多米扬跑步如飞,但到底不如战马。她已看见门了,心中知结局已定,却只感热血冲喉,在深处,暗影之下,似有咆哮:

罪!

她定住,不跑了,战马在她身后,树林在阳光下摇曳,刀与她的颈已在交接,她猛而回头,使眼映照来人眼中,见其惊愕,她拔刀,感其似掠过时间,蓝光迸发,‘天火’一绽——她什么时候开始,就时常带着这把刀了?

好像它就属于她……

好像它就映着她,至今不去……

钟鸣,有尸体倒落于那处,胡乱奏响;众人惊呼,马队奔驰,她的眼中,旗如火升起,她的身体也似在燃烧,寸寸裂断,为加持瞬间的巨力。明石剑断金的削破力度为之加成与那铁剑相撞使其生生破碎。怒吼似狂,骑手为之惊愕倒落,安多米扬踏地发力,如穿骨而并穿其命,双行而下,代价交换,一剑将他从喉斩首。她恍惚而剧痛,看面前尸体,只听见风声传来,有箭在她面前,而那时号角鸣响,道:

“开城门!”

她的手松了,那声音道:

安伯莱丽雅殿下出战!

安多米扬后退,箭在她面前,但下一刻,一个黑影袭上她身前,她抬头,见一个男人在她跟前,捉住了那箭。他回头,她看见那丑男人的脸,复杂而关切地看着她。

“快。”他催促道:“我在这拦着他们,你去将维斯塔带出来。”

安伯莱丽雅自接住南城墙瞭望塔丢下来的绳索,攀上这城市,见山崖和海面都在千尺下望,始终不曾变过神情。玛文妲随她一并登山,到陆后腿软。安伯莱丽雅说:“快些起来,玛文妲女士,召集军队。”她不曾回头,不曾歇息,而一路狂奔穿过城墙,只有奇瑞亚跟着她。疯了。玛文妲气喘吁吁——她的身体和精神都到了极限。她可理解安伯莱丽雅,但奇瑞亚呢?奇瑞亚怎么不会累?

“奇瑞亚!”她在背后叫,但她只是回了头,对她笑了笑。

“别停,玛文妲!”

她远远叫,然后做口型:

想想她们。

玛文妲握拳,站起身。她知道奇瑞亚在说什么——□□的极限和心灵的剧痛交织一处。奇瑞亚在说她们惨死,受凌虐的战友。如果她们倒下了谁来复仇?如果她们倒下了,这失败就会是永远!她站起来,惊人的是这忽然爆发的愤怒和悲伤竟真的消除了她遍体鳞伤身体的苦楚,她感到力量,刺破血肉,愈合血肉,不断生发,如果她能耐受这循环往复的痛苦,如果她能忍受这分分秒秒的折磨,这力量,千真万确——就在她的手中!

她能做到——为了复仇和她们的未来,她必须做到!

玛文妲起身,挥起长臂,对左右道:“发令,即刻准备出征!”军营上下其金戈之声,但那最长的声音跟着安伯莱丽雅的身影;无论她去哪儿,人群惊呼,号角吹响,连成一道声,相,人,影如海的线。玛文妲看着,恍惚中安伯莱丽雅的身影已成了虚幻,而似漩涡,这座在她眼下纷纭的城市向她坍塌而聚。她向针牵引着城市的图,将它抽断,撕裂;像箭,她拉动城市的弓,玛文妲,同样是个射箭好手,偏目而看,能见这城市的身如弯月,在一无相的巨手之中。钟声鸣响,号角余音,将声音传遍各处:

安伯莱丽雅殿下已归来!而,在玛文妲的视线中,那鲜红的旗帜,依次而成海地从四处升起,颜色如血,弓被拉动了,弦上箭,如何遏制?人群爆发出殊死决战的吼声,从这军营到其下城市,道路如血管飞奔这红河,起初一滴,而后汩汩不断,如生如死,依安伯莱丽雅的指令涌向东,西,中,三个大门,这孱弱的兵力竟在在此刻发挥出无限的势,冲散着叛军的包围,向着那个策马奔向城门的点。红旗如海,齐心如云,玛文妲难掩心潮澎湃:如此壮志,终于难平!

奇瑞亚,这就是你的准备?

她想向她表示些感谢,看向那个飞驰的影。奇瑞亚跟在安伯莱丽雅身后,如她始终……从二十年前开始,就是奇瑞亚一直跟着她,看护她,教导她,即使在安伯莱丽雅不如人意的时候,即使在安伯莱丽雅被送离她身边的时候,奇瑞亚从来没有放弃。这一切都是奇瑞亚力挽狂澜的功劳!谁能否认?

如果没有奇瑞亚……

她不敢想象,而这时,那红旗,传递到了安伯莱丽雅手中,玛文妲见那年轻女人举起旗,感浑身战栗:这旗的一舞一动,似是将天地为刀,划过城市,而许许多多人山呼而应,像要将她的头骨都掀起来。天啊!如果是这样——

她们甚至可能赢!

玛文妲叫起来:“奇瑞亚!”

要赢啊!

她想说,但,奇瑞亚,在那红旗下回过头,对她笑了笑,奇怪,那笑容,竟有些悲凉。

这是玛文妲最后一次见到奇瑞亚。

弦上箭,如何遏?

填海志,终难灭。

——只要这满盈的鲜血,能上达天听。

啊,从哪儿说起呢。

门在她面前升起,她的心情是平静的。‘海燕之野’隐约在她面前展开,忽然,她也想起了纳希塔尼舍的故土家园。没能回去一次,对她来说也有些遗憾,但她已经做出了最好的选择——这是她们唯一可能赢的方法。

她是从什么开始知道的?

也许是五十年前,在卡涅琳恩身边做事的时候,看见那地宫幽暗的血色;又或者,是‘君王殿’陷落的时候,她躲在一旁,听见塔提亚和卡涅琳恩最后的对话。是‘燃湖’之战时目睹拉斯提库斯压倒性的实力而感到惊恐与不平,又或是死而复生后,那龙心对她的召唤中,告诉她的秘密?

一切。

自从在盖特伊雷什文,知道了这个预言,奇瑞亚就对此深信不疑,尽管众说纷纭。

为什么?

她对自己笑笑。

因为它跟这土地的历史是多么像啊。当她听见盖特伊雷什文女人们的喃喃,她听到了那穿透千年的渴望,真史解开的途中,她早已明白其真相——那两千年前的血龙王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女人,只有血龙心,能从死亡中带给她自由!她残暴无度,谁又能怪她?谁有帮过她?

如果她没有这颗龙心,谁又知道,谁又会在乎她的痛苦?

当她将那畸形的孩子抱在怀中,她从深处知道,这是一场考验,一种寓言:再一次,血龙心的承载者要完成她的形变,从畸形蜕化成那蕴含了无限力与暴的究极之美,她会引导她,而,她——会实现她的愿望。因为,那预言说了:

以血所成,其血所祭。

“……不是很明显吗。”奇瑞亚笑起来:“——安铂殿下。”

她叫她面前这个年轻女人的名字,她没有回头,只应道:“什么事,奇瑞亚?”她长大了——她不用再叫她的尊称,多令人欢喜!她称呼她,如同神在提点人的名字。

“今后,请您保重。”奇瑞亚轻声说:“我就陪您到这儿了。”

安伯莱丽雅并未动容,她伸出手,和奇瑞亚相握,而,刹那,奇瑞亚感到了,她的心,她的血,她的生命——她的一切,都在如她所愿,流向安伯莱丽雅。她偏过头,看见她手中红旗,在一缕穿过桥洞的风中,扬起;这旗帜率先点亮了奇瑞亚的眼,再是身后的千千万万人。旗帜飞扬,奇瑞亚恍惚微笑,看见安伯莱丽雅冷峻,平静的面容,看见她所持的红弓,像静默的山,躺在她手中。光洒在奇瑞亚面上,她颤抖起来,用只有她和她能听到的声音,说:

“请您实现我的愿望。”

奇瑞亚扬起马鞭,她越过安伯莱丽雅,第一个出城,在军队完全露出城墙前,就已飞驰而出。怎能使人不惊讶呢?‘联盟’军队首先不曾预料达弥斯提弗会选择直接开城作战,似要玉石俱焚,再来不知第一个飞驰出来的会是一个人。许许多多的弓都向奇瑞亚来,而她甚至不曾举刀,而只张开手臂,全速骑行,向着敌军的首领,那个以老练和残酷并称的戈斯满克。

戈斯满克的神情变了,他忽而令道:“散开!”但军队难以左右撤退,一时是荒诞,不解的。堕龙台驾在四处等待着那最大的威胁,但空中无云,只有太阳,悬在天上,如那慢钟,缓缓逼近。箭雨纷下,贯穿奇瑞亚的身体,但她大笑,未见丝毫疼痛,全速前进。

戈斯满克奔驰而出,却不向她,而是领兵向外,与她分隔而去。众士兵不明所以,只看向前,阳光刺目,隐约,似见奇瑞亚背后,一个蓝色影子,举起了弓……

血从奇瑞亚身上喷溅,她的脖子几断了,便在阵前,高举双手,迎向上天。戈斯满克和她擦肩而过,她向他一望,笑道:

“躲罢!忏悔罢!”她高笑,手指上天。

日正洒落,顿时,天落一声,像那弦响,众人皆念:这是放弓的声音啊。

但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弓?

像座城;像座山——像一个人拉动了万万人的力,将所有的血,所有的力都向一处汇聚,变成这张弓,在戈斯满克的诧异中,他看见濒死的奇瑞亚抬起红刀向他刺来而那力道之大,速度之快,他不得不格挡,而,在这一下,奇瑞亚跳马而下,挂在他身上。“放开!”他大吼,日在他的头顶;他没有一丝影。

奇瑞亚的头垂落。她的头已经断了,喷涌的鲜血淋洒在戈斯满克耳边,而,不知是她的唇,在说,还是血,在笑说:

“为时已晚!”

那断头的手指向天,勃发的力吹开蓝发,另一个骑手在这混乱时向前冲锋,张开红弓,对向这军队,唯一人,一力,一臂而已,但此时所有人都有了戈斯满克的预感,军队骚乱,马匹嘶鸣,那声音回荡着:

为时已晚,为时已晚……

血从奇瑞亚的身上喷涌,每个伤口都在诉说那未尽的心愿:

请您实现我的愿望——不!请您实现我们的愿望,圣女!

我们所有人的血都是你的——所有人的心都为你所用。

“不。”戈斯满克道。这不可能。他背上的尸体,指着天,他耳边的血,宣告道:

“看看太阳罢!”那最后的残魂于尖叫和泪水中蒸腾升天,在这烈日之下,投奔它的怀抱:“午时已至——”

你们无处可逃!

而刹时放弓。

起先似若凌厉一箭而已,只尘土越盛,日光灼烧,似带焰火:惊声嘶吼,山呼尖叫,红光迸发——而后,山崩地裂!

“全军出击!”

旗帜扬起,达弥斯提弗的三个城门皆开,军队涌出,但无人不见恍惚。此日能确切见到此景的,不过是这几万人的残破军队,余下的人,不过是听到城外一声巨响,见到迸射如夕阳的血光。有些目击者死了;但那些活着的人,会将她射出的这道神迹般的破军之箭传颂。有人说,她天生就可以;有人说,是在这时候,女神降临在了安伯莱丽雅公主身上,赐予她《殿经》中承诺的力量。众人只感心有线所扯,血为漩涡所引,奔向战场——那一日原野的盛况,那惨状,无序,和一种尽善尽美的血流成河,是任何人都不曾想见的,而,事情的真相,恐怕只有那被此箭贯穿,灰飞烟灭的戈斯满克知道,从他耳边含泪的血中:

你们的罪终将被制裁,因这是我们的血祭,引来的断罪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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