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并不懂诗句的含义,现下回过神来,口中竟不觉喃喃道:“红妆......”
树影浮动,少年人并未束发。任风拂过颊侧,微微掠动。他立在光影交错处,抬眼,像是泼墨素宣里的一抹艳色。不晃眼,却难以忽视......
“殿下,殿下!”
耳边忽得传来琼叶的声音,叫她猛然发觉脸竟烧得厉害。
琼叶手里拿着披风,嘴里忙不迭念叨着:“虽说已经回暖了,但夜里风大,吹久了也是会着凉的......”
话间她却注意到殿下的耳根绯红,“呀!殿下,你这是怎的了?”
裴淳无言,只是将视线重新拉回,望向手中的海棠。
她方才竟从这海棠联想到谢之燕了。罢了,定是念到那“红妆”二字,以物喻人了。
她舒了口气,面上红晕已褪去大半。这才扭头去问琼叶:“叫你私下去打听谢之燕,如何了?”
说到这儿,琼叶眸中一亮:“打听了,那谢家小公爷还真不是个好人!”
不是好人?
她并未打断,待琼叶继续说下去:“听闻早年间他生母去世,国公爷便娶了续弦。原本日子也就这么过了下去,可谁知后来他竟想弑母杀弟!”
“那国公夫人都怀胎六月有余了,就被小公爷一碗堕胎药给害了。听说是男胎都成型了......自此之后国公夫人便落下了病根,再怀不了孩子。”
闻言,裴淳却想到六年前初见谢之燕时的模样。那时的他分明胆小怯懦,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她想不出谢之燕是为着什么忽然爆发,起了杀心。
可心中也有了计较。
她道:“做的不错。”
“啊?”琼叶摸不着头脑。
殿下这平白无故的怎的还夸起小公爷来了。
“活在这世上不就是凭着一股狠劲吗?他若不争不抢,岂不反倒被他那继母迫害了,落到最后连个爵位也没有。”
不过她说这话并非是在可怜谁。
如今谢之燕都敢算计到她头上了,算不得可怜。
话音落下她便往外头走,念生也从暗处走出。
琼叶见状便了然,嘴里嘀咕着:“又去见小公爷啊......”
裴淳今日可是带了十足的诚心与筹码。势必要将谢之燕拉入自己的阵营。
这样会算计人,若是落入敌营倒是难对付。
不如留在身边来得划算。
她虽提出办场马球会,为拓跋彧找回面子的法子。但谁说这马球会他就一定赢得了?
谢之燕同样是出生武将世家,区区马球岂会难住。
思及此,裴淳已来到雪竹居,还是昨夜相同的位置。
只是现下她并不打算再下扔一片瓦。
回头对念生道:“退下吧。”
话毕,那声音紧随其后,悠长平缓:“殿下这是贼心不死,缠上谢某了?”
谢之燕方才一直立在暗处,他知道裴淳今夜一定会来。
裴淳往下跳,谢之燕却快步走上前,像是打算接住她。
半晌见她稳稳当当踩在地上,才道:“还好没踩到我的花儿。”
呃......
裴淳无语凝噎,却也有心反呛他:“小公爷对本宫倒是上心得很,还专程在此处等候。”
“等?非也———”
话间他拂袖而去,漫不经心:“殿下有所不知啊,这夜里贼人多得很,尤其是这两日。不防着点怎行?”
裴淳三步作两步跟在他身后,忽道:“戏唱完了,小公爷的答复呢?”
闻言谢之燕顿在原地,转身朝向她。他并未给出回应,反是嘴角漾起一抹笑来。
拓跋彧被放出来的消息他已然知晓。只是竟不知道眼前这少女究竟在图谋什么。
良久也不见他开口,裴淳也不恼,接着道:“那好,我问你。”
谢之燕不置可否,却小幅度地颔首,像是等着裴淳来问。
“那封书信是你的手笔?”
这便是第一问。
毫无疑问的是,对面人朝她摇头,面上带着耐人寻味的笑意。
“假清影是你的人?”
同样,又是一记否认。
裴淳却也不再开口问。
而后谢之燕猝然笑出声来,“敢情殿下这是什么也不知啊,那你凭何与臣谈条件呢?”
话毕,他目光却一滞———
裴淳正挪这步子,缓步走近,步履轻缓。
每走一步,绣鞋踩在青石板上,“嗒嗒———”
半尺...五寸......直到垂眸能瞧见她的头顶。
“最后一问,是选四皇兄、还是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