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这马场尘土重,不想将衣裳碰脏了。她莫名想起那夜谢之燕的话,难不成他的每件衣裳都这么金贵,连洗也洗不得?
“公主殿下驾到——”
打破思绪的是场上礼官的声音。
话音落下,众人自发起身行礼。
随后,裴淳于观赛高台落座。
御马苑东侧,设有一座临空高台。高台四周设有华盖绣榻,玉几雕案。席位依尊卑而列,明帝居中,皇后、诸皇子嫔妃次之。
外侧则是勋贵命妇、皇室宗亲。
皇后现下正在后方御座亭中歇息,并不在此。
裴淳的坐席设在右侧第二位,身侧铺着赤纹锦垫,面前案几摆着龙纹盏、沉香熏炉、细瓷茶盏。
茶雾袅袅,似云似雾。
身后琼叶持羽扇侍立,微风拂过,带来浅淡龙涎香气。
裴淳轻倚榻案,目光淡淡落在场中,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茶盏。
似看得随意,实则心思早已不在这场上。
眼下正是未时,马球会即刻便要开始。方才环视一周也并未看到拓跋彧,想必此刻是在更衣帐中准备比试。
三日前拓跋彧曾进宫来面见父皇。裴淳知他要来便也在御花园等候。
拓跋彧出了诏狱后应当有许多话想问她才是。
并且并不打算接受马球会的安排,对她也再无兴趣,更不想将她娶回家。
毕竟现如今裴淳在拓跋彧眼中可是个一等一的毒妇。
可他最后还是应了马球会。
听姚康元讲,父皇当日直言青州不可一直在女子手中握着,若是拓跋彧不要这地界外头有的是人想要。
拓跋彧自然也不是蠢的,因小失大就不好了。
而后在御花园碰见裴淳,裴淳送上香囊与刚抄好的佛经,只道:“彧郎此番刚从那地方出来,自是要净一净身上的邪祟。只希望淳儿能帮上你。”
再瞧过去,少女双眼微红,眼下乌青极重。像是熬了几个大夜才将这些东西备好。
拓跋彧自然不会这么快领情,顺势抓住对方的手腕,像是一捏便要断似的。
裴淳抬眸看向他,眼中顿时湿润,人却倒在地上。
看着分明是只毫无杀伤力的兔子。
拓跋彧心下直道罢了,不过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心眼再多,不还是动动手指就能碾死。
来日成了婚,要怎么报仇,怎么折磨还不是他说的算。
便心甘情愿地接受了马球会。
裴淳自是知道他的心思,像拓跋彧这般的人最是自负。
自负便容易栽跟头,就如今日。
思绪拉回,裴淳目光回到场上。
不多时,一道娉婷身影缓缓踏上高台。裙摆轻曳,步步生莲。
来人正是裴婉,是冲着裴淳来的。
她昂着头,瞧上去似是有些生气。走至裴淳身侧才道:“你是不是蠢啊!”
裴淳抬眼瞧她,却没有半分要发作的样子。她这个堂妹向来如此,与她从小便不对付,说话夹枪带棒也不足为奇。
因此,她缓声道:“日头这么大还生着气,也不怕热?”
说罢她点了点案几上的清茶,“消消火?”
裴婉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气鼓鼓坐下。
又在片刻压低嗓音,却不减怒气道:“我那日真是与你白说了,拓跋彧都那样了你还上赶着嫁他,真是昏了头不成?”
原是这样。
她还当裴婉是想同她说什么呢,原是为着拓跋彧一事来的。
只是裴婉心思单纯,不知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这亲事岂是她想退便能退的。
好在她决心想要搏一搏。
从前隐藏锋芒,扮作乖巧不过是想在宫中过得好一些。可是父皇待她始终不如二皇兄那般。
左右今日她这份心也是瞒不住了,既如此还有什么可隐藏的。
她将头侧过,对上裴婉的目光。朝她笑起来:“婉儿,想上场打马球吗?”
闻言裴婉有些愣住,不是在同她说拓跋彧吗,怎的挑开话题突然讲什么打马球。
不过,今日这马球会在场都知道是专为拓跋彧办的,无人敢争其风头。
更何况,按照惯例,除专为女子办的马球会外,其余时候默认女子不得上场。
“我……自然是想……”她嘀咕着。
“不过!你作甚忽地答非所问?”话锋一转,裴婉并不想就此作罢。
裴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倒是发自内心。
她知裴婉今日瞧了这场面定是心痒痒,跃跃欲试。毕竟裴婉自小便喜马球,捶丸。从来便不是什么闺阁娇女娥。
裴淳如今一问,自是问到了她心坎上。
笑罢,裴淳忽而起身:“走罢,我随你一同去求母后恩典,今日也上场活动活动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