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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瑞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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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官清晚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混沌,似乎方才听到的话只是幻听。

她用力甩了甩头,鬓角碎发被冷汗黏在脸颊上:“你说什么?”

听筒里传来布料摩擦声,像是东风在慌乱擦汗。

他气息不稳的重复:

“南风和西风一个小时前突然出事,现在人在急救室抢救,医生说……说要看能不能撑过今晚。”

最后几个字带着压抑的哽咽砸在手机屏幕上。

“医院地址。”她握着手机的指骨因用力泛出死白,微微颤抖着贴在耳侧。

果然,直觉从不骗人。

“市立医院。”听筒里传来东风带着哭腔的回答。

通话切断的瞬间,官清晚顾不得分析事态轻重。

思绪早已乱作一团,额间渗出的冷汗浸湿了发梢。

她弯腰时手指死死抠住鞋跟往下拽,细高跟砸在地砖上发出闷响,光裸的脚掌直接踩上冰凉的大理石地砖。

脚底板凉得发麻,但跑起来反而带风。

她抻着脖子往校门口方向狂奔,脚步凌乱急促,薄纱裙摆被气流掀起波浪。

视线里的乌柏树和教学楼都褪成流动的色带,唯有记忆里的画面格外清晰——

南风偷偷把奶茶和小蛋糕放在她身边,西风偷偷把赛车模型塞她书包。

他们是她最好的朋友,更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官清晚几乎是跌跌撞撞坐上一辆出租车,车载空调的冷风扑在脸上,却浇不熄太阳穴突突跳动的灼热。

城市霓虹在车窗上拖出璨目光带,路口的红灯机械的切换着颜色,将车流切割成断续的片段。

每当红光笼罩车厢,仪表盘跳动的秒数一下下撕扯着她的神经。

流动光斑掠过后座车窗,勾勒出她僵直的肩颈线条和紧咬的下唇。

车子刚停稳在医院门口,官清晚就慌忙摸出手机扫码付钱。

提示音还没响完,她已经拉开车门,踉跄着冲下车。

刚一下车,东风高大熟悉的身影立刻跃进视野。

东风用惯常的低沉嗓音唤了声“大小姐”,目光扫过她赤裸着踩在地面上的双脚时,原本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瞬间涌起浓浓担忧神色。

他赶忙向前迈出一步,语气带着明显的关切:“大小姐,您怎么没有穿鞋?这地面到处都是小石子和杂物,您的脚这么娇嫩,会被磨得很疼的。”

官清晚顾不上回应东风的问话,颤抖的声线里缠着焦灼:“南风和西风到底怎么样了?”

“他们还在抢救,情况暂时不明朗。大小姐,我先去车上给你拿鞋。”东风转身快步走向不远处停着的车。

“好。”官清晚的应答轻得像片羽毛。

此刻她已无力推辞,赤裸的足底传来阵阵刺痛。

方才狂奔向校门时,碎石路面上凸起的砾石不断扎进脚掌,数次踉跄险些跌倒。

可这些疼痛都比不过悬在胸口的巨石,南风西风生死未卜的消息压得她喘不过气。

东风快步小跑至轿车旁,利落拉开后座车门。

他从真皮座椅上取出一双崭新的小白鞋,这是官清晚日常最爱穿的款式。

又顺手从储物格里取出叠放整齐的米色开衫。

他们一直都有这样一个习惯,为了应对各种可能出现的紧急情况。

无论烈日当头的正午还是暴雨突袭的深夜,总能第一时间找到替换的鞋履与外衫。

东风捧着鞋子和针织开衫快步回到官清晚身边。

官清晚穿好鞋子,恍惚的将带着淡香的外套披上肩头。

东风躬身退开半步:

“大小姐,请随我来。”

急救室的冷气丝丝缕缕袭来,穿透官清晚衣物,直抵肌肤,令她混沌的头脑逐渐清明起来。

“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因过度紧张有些变调,带着一丝哭腔。

“南风和西风是为救人才出事的。”东风低垂着头,不敢直视官清晚满是焦急与恐惧的眼神,声音带着沉重如实道来。

--

在南风给官清晚发送完盛京立交桥的绚丽街景照,变故便毫无征兆的降临。

立交桥上穿梭着密集车流,柏油路面上蒸腾着引擎声浪的余温。

黑色轿车正沿着最内侧车道平稳前行。

车厢内,南风将尚有余温的手机搁在膝头,目光无意识转向车窗外。

某个瞬间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桥栏边伫立个人影,穿着深色T恤的男人正以危险的角度前倾后仰,单薄身影仿若下一秒就要坠入暮色中的海面。

黑色轿车保持着匀速向男人所在位置移动,车头与目标的间距正逐渐缩短。

“停车!快停车!”南风突然厉声喝止,后背窜起一股恶寒。

东风条件反射踩死刹车,方向盘在掌心急速旋转。

金属框架发出吱呀呻吟,防撞梁擦着路沿蹭出火星。

橡胶轮胎擦过地面发出刺鼻的焦糊味,整辆车在惯性作用下向前滑出半米才完全静止。

其他车厢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挡风玻璃正前方。

只见一个瘦削的身影正在狂风中剧烈摇晃,发丝被风刃撕扯着乱舞,单薄的T恤下摆在气流中疯狂翻卷。

整个人如同挂在悬崖边的枯叶,随时可能被卷入灰蒙蒙的天空。

南风和西风反应极为敏捷,车门弹开的瞬间,两人已纵身跃下车。

他们朝着桥栏边摇摇欲坠的身影冲刺,吼声穿透呼啸的风声:

“不要跳!我们可以帮你!”

男人听见南风呼啸的喊声,双手略微僵了僵。

桥面上的风激烈的拂动着他,狂风呼呼作响。

视野内人影晃动成虚影,车流压过路面的轰鸣声震得耳膜发疼,胸腔内的窒息感越来越重。

“我没办法了!”他忽然低笑起来,笑声里混着气管被挤压的嘶声,“我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

南风后背渗出冷汗,本能朝男人挪近半步,喉咙发紧:

“你不是一个人,我们都在这里,我们可以一起找到解决的办法。”

男人又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生活太悲催了,我快要承受不住了……”

话音未落,布满青筋的手掌猝然松开栏杆,这个动作抽走了他最后的力气。

宽松的衣摆在夜风里疯狂翻卷,单薄的身躯如同被抽去提线的木偶,在高空危险晃动着。

呼啸的狂风突然加剧,刮得他身形不稳。

黑影急速划破夜色,转眼就被下方张着巨口的浓暗彻底吞没。

南风胸腔里的心脏剧烈撞击着肋骨,他咬了咬牙,几乎是不假思索赌上自己的全部,不顾一切向男人扑去,试图抓住他。

指尖触到男人皮肤的刹那,他手腕突然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道,指甲深深陷进自己青白皮肉里。

两人像被按了暂停键的镜头,整个身子都悬在锈迹斑斑的栏杆外,南风能清晰看见男人瞳孔里映着自己扭曲变形的倒影。

失重感来得毫无预兆,四肢在空中划出怪异的弧度。

咸腥海风卷着浪沫劈头盖脸砸来,黑色风衣和深色T恤的衣角在狂风里绞成死结。

两人几乎同时栽进黑沉沉的海水里。

身体重重砸向水面的刹那,咸腥海水争先恐后钻进鼻腔耳道。

彻骨寒意像张挣不开的网,把人从头到脚勒得死紧。

男人感觉自己正被扯进深渊,肺部被水压挤得生疼。

四肢胡乱拍打,试图抓住任何能借力的东西,但周围只有望不到头的海水。

水波呼啸划过,耳边传来潜水般的沉闷声。

模糊视野里,南风攥住他手腕的触感格外清晰。

南风在翻涌的暗流中张开嘴,气泡裹着“别放弃,一起游上去!”的呐喊向上窜去,话音即刻被水流吞碎。

而西风见此情景,毫不犹豫纵身跃入海中。冷涩海水灌进鼻孔的瞬间,战栗感从脊椎直窜后脑——

这不是训练场,是正在发怒的活海。

水体正通过千万个方向撕扯着人体,西风蹬腿时感觉有冰凉手掌攥住脚踝,是海底暗流在展示力量。

三人挣扎形成的小型涡流突然被强光刺破,数道潜水手电的光柱穿透墨色水体,成群救援人员迅速搜寻。

但海洋显然不打算归还猎物。

当某个救援者手掌即将抓住男人手腕时,整片水域突然剧烈震颤,所有光源在扭曲的水体中拉长成发光的蛇。

西风咬紧牙关奋力向上游动,水压从四面八方裹挟着身躯,每挪动一寸都异常艰难。

“快点抓紧我,别放弃。”南风声嘶力竭的再度喊道,声音已经近乎耳边的嘶嘶声。

男人试图回应,但能感受到体力在急剧流失。

胸腔像被巨石压着,氧气快要耗尽的灼烧感蔓延到喉咙,眼前开始浮现黑斑。

就在意识即将溃散的瞬间,他的右臂突然传来结实的拉力,整个人被拽着破开沉重的水幕。

海水在急速上升中剧烈震荡,原本昏暗的视野里,细碎光线逐渐凝聚成片。

三人被拽出海面的瞬间,清涩空气猛然呛进气管,弓起的腰背在剧烈呛咳中不住颤抖。

救援者手掌重重拍击着他们湿透的后背,混着泡沫的海水从口鼻不断呕出。

南风和西风努力睁大双眼,眼前却像蒙着层毛玻璃,被海水浸湿的睫毛粘成一簇簇。

耳边隐约传来忽远忽近的喊声,混杂着浪潮拍打的声响,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幻觉。

很快,他们被救援人员小心翼翼抬上救护艇。

救护艇在波涛中晃动着驶向岸边,他们将被送往医院,接受进一步的救治。

--

官清晚沉默听着东风将事件始末一一道来,只觉自己的心脏一下又一下抽痛着。

她清清楚楚明白,在他们固有观念里,别人的生命永远都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而自己的生命轻如鸿毛。

从他们毅然决然成为保镖的一刻起,他们的命运轨迹就被彻底改写。

他们不再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生命,他们的喜怒哀乐和生死安危,都紧紧与他们的主人联系在一起。

这么多年来,他们始终恪尽职守,给予她全方位的周密保护。

在他们的严密守护下,她的生活几乎从未出现过意外。

任何细微的潜在风险都会被他们第一时间发现并妥善处理。

她就这样在他们构筑的安全屏障里,度过了漫长安稳的岁月。

而今天所发生的这桩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是她哪怕绞尽脑汁,用尽所有的预判能力,都绝对万万没有想到的。

在过去的许多日子里,她总是神情严肃且认真,一字一顿告诉他们:

“保镖的命也是命,这绝非一句轻飘飘的话语。

每一条生命都承载着无数的情感、梦想与责任,是无比沉重且珍贵的。

所以,千万不要拿自己的命去开危险又愚蠢的玩笑。”

可他们在今天这个看似平常却又无比特殊的日子里,还是不顾一切冲向前方,去拯救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狭长的走道内,原本笼罩着稀薄光晕的天花板正无可挽回陷入昏暗。

灯泡像是耗尽最后一丝能量,发出的光线忽明忽暗。

窗外不知从何时起下起铺天盖地的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狠狠砸落下来,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强劲的夜风在窗外呼啸,裹挟着雨幕反复冲撞金属窗框。

无声紧迫感在走廊内流动,时时牵动着他们的神经。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后半夜,整层楼陷入死寂,唯有手术室门楣的警示灯还在持续发亮。

走廊内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站一坐,安安静静盯着手术室的门。

没几分钟的工夫,走廊尽头隐隐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大小姐,先垫一下。”北风躬身将面包和温热的牛奶递给官清晚。

他没有开口劝官清晚回去休息,因为他太了解自己大小姐的脾气。

以往无数的事情都证明,一旦官清晚下定决心的事情,任谁劝说都无济于事。

就像这次,他知道她肯定会一直等南风和西风手术完成,哪怕是在这里守一整晚,她也绝不会挪动半步。

“谢谢。”官清晚的声音有些沙哑,感官也有些麻木。

她机械伸出手接过东西,紧紧攥着手中的塑料袋子,睫毛用力压住眼底漫上来的水光。

他们四人陪在官清晚身边实在太久了,久到连彼此最细微的小习惯都刻进了记忆里。

当年跟在她身后喊“大小姐”的青涩少年们,如今眉宇间都沉淀着成熟男性的持重。

这些年官清晚像株不惧风雨的雪松,从不在他们面前展露脆弱。

无论遇到什么变故,她永远挺直腰背将情绪藏得滴水不漏。

唯有深夜蜷缩在被褥深处时,她才敢咬着被角无声哭泣,眼泪把枕面洇出深色的痕迹。

现在她很想痛痛快快大哭一场,把心口堵着的情绪尽数宣泄出来。

可残存的理智在提醒她,现在还不是崩溃的时候,必须逼着自己撑下去。

手术室的红灯还刺眼亮着,要亲眼确认南风和西风平平安安被推出来,要看着监护仪上的波浪线重新规律的跳动,要等到他们苍白的脸上恢复血色。

终于,手术室的红灯熄灭,医生快步推门而出。

他抬高下颌扬声宣布:“手术成功。”

短短四个字让三人同时卸了力,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

病房内监测仪规律作响,刚经历手术的两人因麻醉效力未退,仍昏沉无力闭着眼。

官清晚望着监护面罩下熟悉的面容,胸腔泛起一阵温热。

这场持续数小时的手术但凡出现半点纰漏,此刻的平静都将化作灭顶之灾。

东风见两人情况基本稳定,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

他看着大小姐眼下淡淡的青影,想起这数个小时内她几乎没合过眼,忙上前两步低声劝道:“大小姐,夜已经深了,您劳累了许久,此刻也该好好休息了,我送您回去吧。”

官清晚的目光在两张苍白的脸上又停留片刻,确认监护仪上的数值都在正常范围,这才颔首道:“好。”

转身时仍忍不住回头多看一眼,病房的玻璃映出她泛红的眼角。

两个人能挺过危险期已是不易,接下来只要安排专家会诊,配合康复治疗,总归能慢慢恢复的。

*

翌日,官清晚悠悠转醒时,日头早已高悬。

昨夜支付完车费后,手机耗尽电量自动关机,回到卧室仰面倒在床上便沉沉睡去。

混沌的梦境里仍缠绕着零碎思绪,南风和西风何时才会醒来。

她给黑屏手机接上充电线,踩着软底拖鞋慢吞吞挪下楼。

楼下佣人早已备好午餐,空荡荡的别墅内此刻只剩她独自一人。

阿姨十分了解她的口味,做的全是她平日里最爱吃的菜肴。

吉品鲍苗皇,淮山云耳炒百合,金汤脆米东星斑,桂花冻……

腹中空荡荡的难受,等回过神时餐盘已经见底。

官清晚扯了张纸巾在唇边胡乱蹭了几下,抬眼瞥见挂钟时针正指向下午一点。

刚回到卧室按下开机键,锁屏界面就跳出密密麻麻的消息提示。

置顶消息是东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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