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景瑞秒回了个表情包:
[保证完成任务.jpg]
萧司彦前脚刚离开,柳知心和司书就一左一右挤到官清晚身边坐下。
警局突然陷入诡异的安静。
众人表面上都端着副事不关己的淡定样子,可乱飘的眼神和疯狂抖动的指尖早把八卦心思暴露个彻底。
这到底什么情况?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黏黏糊糊的暧昧劲,怎么这么久了还没个准话?
是故意拖着不挑明?
还是就享受这种不清不楚的状态?
果然帅哥靓女就是爱玩这一套。
二十分钟后,滂沱雨幕中驶来两辆黑色轿车。
前轮仍在滚动,后座车门已豁然洞开,数名黑西装保镖迅速下车,训练有素的涌入警局。
制服胸口处的烫金徽章在顶光下折射出暗芒,是上官家族特有的鸢尾图腾。
“大小姐我们来晚了。”为首的保镖躬身致歉时,滞留在室内的几人下意识屏住呼吸,不约而同缩紧肩膀。
他们自然识得这个掌控着半个盛京经济命脉的家族徽记。
雨声渐密中,库里南标志性的对开车门向上展开。
男人利落的抖开黑色伞面,伞柄向女人方向偏移半寸。
两人穿过深浅不定的水洼,雨水顺着伞沿不断流泻,在地面划出透明弧线,女人及踝的墨绿丝缎在雨幕中始终干燥。
值班民警紧盯监控屏幕核对车牌信息,提前数分钟便候在接待区域。
感应玻璃门刚透出缝隙,年轻警员立即挺直腰板,“尧爷。”
身着戗驳领定制西装的男人步履生风,冷色调肌肤强化了眉骨线条的锐利感,目光扫过长椅上的瘦削身影,“晚晚,过来。”
他身侧的女人裹着墨绿色真丝连衣裙,及腰长发用碎钻发夹别在耳后。
明明是秾艳长相,偏偏配着双雾蒙蒙的杏眼。
派出所日光灯持续发出低频嗡鸣声,柳知心的指甲几乎要陷进司书的手背皮肤里。
这个事实在挑战着她们对世界的理解。
一个同时打着好几份零工的女孩,居然是传闻中深居简出的上官家独生女。
更让她们背脊发凉的是此刻站在面前的男人——上官家族现任掌舵人,这个仅凭名号就能让整个商界屏息的神秘存在。
男人面部轮廓犹如刀削斧凿,低垂的眉骨在眼窝投下阴影,漆黑的瞳孔像两口深井。
高耸的鼻梁与紧抿的薄唇构成极具攻击性的线条,纯黑西装包裹的身形未移动半步,无形压迫感已浸透整个空间。
官清晚动作迟缓的站起身,浅蓝色牛仔裤管上还蹭着几处泥渍。
她避开上官景尧阴沉的视线,放软声线开口:“哥,嫂子。”
童漓立即上前握住她的手,目光在她身上仔细逡巡:“晚晚,有没有受伤?”
“没有。”官清晚摇头时,脖颈不自然偏向门口方向。
上官景尧将她的细微动作尽收眼底,单手插在西装裤袋里沉声道:“母亲暂时不知道。”
听到这话,官清晚绷紧的肩膀稍稍放松,“能派人把我朋友送回去吗?”
身后一直沉默的魏景瑞立刻从长椅上弹起来,双手在胸前胡乱摆动:
“不用不用,接我们的人马上就到,官清晚你快回去吧。”
就算要在这鬼地方等到天亮,他们也绝不可能让上官家的人护送。
光是想到要和那些黑西装共处封闭空间,后背就泛起凉意。
“好。”
官清晚颔首示意,跟着童漓朝外走去。
等官清晚走后,银发男生五指插进后脑发丝间捋了把头发,这才发现刘海已经浸透了冷汗。
他盯着门口愣了两秒,猛地转身抓住狼尾男生胳膊:“卧槽,什么情况,官大美女就是上官家那个体弱多病的千金大小姐?”
“操!那她怎么还同时打三份工?”狼尾男生把手机按得啪啪响,屏幕光照亮他拧紧的眉头,“我记得上官家不是刚给学校捐了栋实验楼?”
“对啊,晚晚家里这么有钱,怎么还兼职?”
“不行,我要给阿彦发消息。刚才那阵仗压抑死我了。”
*
天穹蔚蔚蓝,空气丝丝凉,日光微微烫。
官清晚摸出手机打开相机,盯着屏幕里的自己,伸手理了理遮住额头的漫画刘海。
还没走到休息室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议论声:
“大美女真是上官家那个体弱多病的小千金?那论坛传她被包养的帖子不攻自破了。”
“我就说大美女不是那样的女生。”
官清晚推开门径直走进去,目光扫过正在说话的男生,单刀直入问了句,“那什么样?”
“卧槽卧槽卧槽。”
魏景瑞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手机滑脱手心砸在瓷砖地上。
他瞪大眼睛指着她的额头:
“官清晚你搞什么行为艺术?半夜拿推子给自己剃了个狗啃刘海?”
“假发。”她随手拨弄着垂在眉骨的樱花粉刘海,顺势在萧司彦旁边的空位置坐下,“朋友说像混社会的,不过我没见过道上的人长什么样。”
魏景瑞竖起大拇指揶揄道:
“不像社会人,但特别像城中村发廊几十块洗剪吹套餐赠送的精神小妹造型。”
“……”
这不就是变相说她像混混么。
没听到想要的评价,官清晚别过脸懒得搭理他。
这人向来吐不出半句中听话。
魏景瑞倒开始翻起旧账。
“官清晚,你是上官家千金你怎么不告诉我们啊?”他手臂搭在司书椅背上,指间夹着没点燃的烟来回转。
萧司彦半小时前已经提醒众人掐灭烟蒂,并推开所有玻璃窗。
众人顾忌官清晚对烟雾过敏,都自觉熄了烟。
这会儿整层楼都飘着午风灌进来的凉意。
官清晚划开手机游戏界面,没掀眼帘:
“我以为你们知道。”
拇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补充的质问轻巧落下,“我的姓氏不明显么?”
简简单单两句话就把锅扣得严严实实。
她继续垂眸盯着闪烁的游戏界面,任凭旁边某混球揪着自己发尾打卷。
“……”
数道视线黏在她冷冰冰的脸上来回扫射,却连半分波动都没捕捉到。
没认出上官家正牌大小姐倒成了他们的原罪。
谁想得到女孩不但悄无声息回来了,还成了他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
“那你为什么还要兼职?或者说你父母同意你在烧烤店工作?”
不知道是哪个男生突兀发问,一群人全都竖起耳朵等着听答案。
谁不知道上官家是盛京老牌豪门,独生女在油烟熏天的烧烤店端盘子,这可比数学老师穿破洞袜来上课还让人震惊。
“有保镖在。”官清晚睫毛始终没从下眼睑抬起来,用最省力气的声调应付男生的第二个问法。
第一个问法像颗哑炮似的悬在空中。
她既不愿解释躲避沈听岚的缘由,更不想谈论永远写不完的竞赛题。
光是想到题库里密密麻麻的公式,指节就隐隐发酸。
见没人接话,她从桌上抓过个橘子塞进身旁的人手中,很有礼貌道谢:
“帮我剥个橘子,谢谢。”
末尾又添了句解释:“腾不出手。”
带着凉意的橘子被塞进掌心时,萧司彦条件反射收紧五指。
自官清晚推开休息室的门,他的目光就牢牢锁定在她身上。
从魏景瑞那天深夜发来消息,说女孩是上官家的小千金,所有困惑都迎刃而解。
为什么从来不申请贫困补助?
为什么随手就能拿出二百万……
睇着手中圆滚滚的蜜橘,他眉梢眼角早已染上笑。
至少现在,这个永远和人隔着一道安全距离的女孩,已经会主动往他手里塞水果了。
众人目瞪口呆望着萧司彦慢条斯理剥橘子,男生唇角始终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果皮剥至半途,他忽然用指甲仔细刮去橘络,莹白指尖沾着细密汁水。
掰下橘瓣的瞬间,他曲起指节将果肉抵到官清晚嘴边。
这个动作太顺手了,指腹残留的柑橘汁水在女孩唇上洇出微弱水光。
垂落的额发扫过横在眉骨的旧疤,整个人笼在午后暖阳里竟显出几分温柔。
被投喂的人眼皮都没抬,嚼着橘瓣的腮帮微微鼓起。
两人暧昧上头了吧?
这他妈不是小情侣的把戏还能是什么?
司书也捞个橘子往魏景瑞手里塞,没在一起的人都在秀恩爱,他们实打实的情侣自然不能落下风。
魏景瑞剥开橘子仔细撕去白络,司书叼住他递来的橘瓣含糊发问:
“晚晚你之前一直在国外吗?”
官清晚终于转了转眼珠,迎上司书亮晶晶的眼睛,“十岁之后去的国外。”
她看着魏景瑞将剥好的橘瓣喂进司书微张的唇间,“后来都在医院住着。”
话音甫落,立刻有人发出疑问:
“一直都待在医院,那你不用上学?”
官清晚用齿尖衔住萧司彦递过来的最后一瓣橘子,橘汁在唇珠上晕开,每一次开合都像在邀请人啜饮危险的甘甜。
“在医院学习。”
她语气淡然带过,却没人知晓在医院接受特殊学习的她,比普通高中生更疲惫煎熬。
沈听岚用严苛的日程表将生活分割成精准的方块,晨昏定省的复健课程与知识灌输循环往复。
完成既定课业不过是获得短暂喘息的前提,任何疏漏都会招致更密集的课业填补。
这种机械运转般的生活节奏,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
“所以大美女……你到底什么病?”有人小心翼翼询问。
话音刚落突然意识到她连烟雾过敏都不想透露,重大病情自然更不愿提及。
慌忙补过去一句:
“不想说也没关系。”
官清晚没打算隐瞒真相。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她早将这群人视作能交心的朋友。
更何况上官家的千金先天不足的体质,在上流社交圈早已人尽皆知。
“肺源性心脏病。”她又将圆滚滚的山竹自然递给萧司彦。
没有多余的眼神交流。
萧司彦定定凝眸在她天生微翘的眼尾线条上。
这个病症他确实有过系统研究,大一医学院的临床案例分析课专门讲过这类伴随呼吸功能障碍的心脏并发症。
在国内属于高发疾病,死亡率居高不下。
难怪女孩对烟雾敏感,想来是脏器病变引发的连锁反应。
好片刻,他若无其事移开视线,抽了张纸巾慢慢擦净指尖,继续处理山竹。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深紫色果壳,稍一用力,厚实果皮裂开一条细缝。
乳白色果肉裹着汁水被完整剥出来,颤巍巍卧在果壳里。
他掰开果瓣时,半透明汁液顺着指缝淌到腕骨,在冷白皮肤上划出晶亮水痕。
一半果肉塞进官清晚微张的唇间,另一半被他含进嘴里。
味道酸酸甜甜,果肉软软嫩嫩。
见众人都不说话,官清晚以为他们不知道怎么接自己的腔,自顾自违心解释了句:
“我回国代表已经痊愈了。”
只是没想到复发来得这么快。
这一句话瞬间让气氛松弛了些。
魏景瑞把最后一瓣橘子塞进萧司书嘴里,抛出个出人意料的问题:
“那你一直待在医院不会抑郁吗?”
尾音飘落,立刻收到来自萧司彦警告的眼刀。
他莫名意识到自己可能触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禁忌。
果然。
“会。”
很轻很淡的单音节回应如同审判锤落定。
长期住院导致的抑郁本就不分对象。
密闭的白色空间吞噬所有生活痕迹,电子设备沦为摆设,日复一日只剩下机械化的学习任务。
消毒水气味渗进每件衣物,走廊永远响着推车滚轮声,连窗外四季流转都被玻璃阻隔成无声默片。
任谁被困在这样的循环里都难免滋生心理问题。
众人在听到答案时,握着手机的手都一瞬的抖,萧司彦手里的山竹险些滑落。
空气里漂浮的电子屏幕荧光映着张张错愕的脸。
女孩的回答指向抑郁症。
所以她经历过抑郁期?
现在痊愈了吗?
这些念头在所有人脑海里蹦开。
一群人互相交换眼神,试图从彼此脸上找到答案。
她们见过她在笑着分小蛋糕,听过她在课堂上条理清晰的发言,甚至见证她图书馆学习的专注模样。
完全看不出……抑郁。
女孩紧接着的回答让众人屏住呼吸:
“觉得我正常时就好了,不正常就是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