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队长指尖的香烟烧出一截烟灰,烟灰洒下,飘在污渍斑驳的地板上。
他是苦沟区的副队长硼砂,他在规训不听话的债奴。
脚边的债奴衣衫不整,裸露着因鞭打而烙印着交错的伤痕。
“你对着没见过的人能撅屁股,怎么对着我就趴下了。”副队长说着,靴子踩上男人的手指。
副队长没踩太狠,男人稍稍动了动指节,他气喘吁吁地窃笑,说怎么了,长官,是……是执政官没能把你折腾舒服,让你来我这里泄愤,还是你——
副队长向来讨厌听他提及肥膏,拿烟摁向男人的手腕逼他闭嘴,而后一手提起对方的衣襟,把对方摁在一张摇摇晃晃的桌上,另一只手则摸向自己皮带环扣。
苦沟下贱的牲口向来缺管束,而身为副队长,他有管束的职责。
只不过门在这个时候被推开,闯进来的是副手良隽。
良隽愣了片刻,料想坏了副队的娱乐,但权衡下仍坚持跑到副队身旁,压低音量带来讯息——“副队,那个人说要见您。”
“哪个人?”硼砂不耐烦。
“硕……硕队长,”良隽说,“他来了。”
“哦,他到了啊,不是说不来么,让他等着。”副队的皮带都解开了,即便有活,也得等他舒坦了再说。
“他……他不等,他说您要是不见,他就、他就进来了。”副手局促地搓着手为难地说。
操,服了,合着要见不要见都是这人说了算。
副队长犹豫片刻,不得已,他才愤愤地丢下男人,却仍不解气般又回身踹了男人一脚,才不情不愿地把皮带扣上。
“回来再收拾你。”他狠狠地丢下一句。
朗浔读了雨水冲刷得湿漉漉的调岗令,回身朝街尾的酒馆看去。
阴沉的苍穹下,酒馆的招牌忽明忽暗。来收税顺便张贴政令的巡岗兵在酒馆前吵闹片刻,再一个接一个地钻进酒馆。
告示上写着他们会调来个新的区队长,名字没听过,叫硕涵。
据说这硕涵硬气,即便调岗令下来,也不到岗。
不过说来也是,向来只有从苦沟出去进巡岗区的人,哪有从巡岗区向苦沟派人。这是个没油水的差事,队长们都不愿意来。
所以苦沟区的队长换了一个又一个,这里却没什么改变。就像它盖着的那张“配给粮等级表”,不管哪个队长来了,债奴阶层也不会得到政府的粮食。
朗浔作为债奴,被交换来涸岭的苦沟区很久了。每次看到政令,他总觉着能盼来个把债奴当人的官。但苦沟越来越穷,队长越换越差,到这会,债奴连平民豢养的牲口都比不上了。
所谓债奴,是苦沟乃至整个国家最底层的一群人。他们是政权之间拿来抵债的东西。
自从世界战争结束后,世界多数政权被打散。能源匮乏,几个强国为瓜分争夺能源,进行科技及军备竞赛。富饶的地区越富饶,贫困的地区越贫困。
由于精锐的科技和武器只控制在几个强国手里,而剩下的政权要不就侵略与吞噬别的地区进行剥削,要不就只能不断出卖土地和能源来满足需求。
朗浔是前者,他之前所在的政权被吞噬了,所以是债奴里最廉价的人口。
雨下起来了,朗浔转身,与一个穿着雨衣的人擦肩而过。
男人停住脚步,叫住朗浔——“这里的债奴能换到这些?”
债奴没权力从超市买面包,他们的食粮只能从饲料槽里翻找。即便有钱,多数黑市商铺也不会向债奴出售货物。毕竟货物本来就少,怎么可能还让债奴买走。
而朗浔的面包不仅散着香气,居然还有包装袋。
朗浔迅速扫了眼那个男人,男人魁梧,逼得他稍稍后退。
朗浔不辩解,多说多错,只是再道了几句对不起,便从身侧走过。
走出好些距离,他才稍稍舒了口气。巡岗兵不好惹,平民也不好惹,物资短缺的当下他没遇到直接把他面包抢走的平民,得亏了对方人生地不熟。
朗浔住在苦沟区的边缘地带,杂货街。
那是一条专门给债奴住的街道,不仅是苦沟区,甚至整个涸岭就这么一条,毕竟也只有平民区里最穷的苦沟才接收债奴。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阴雨连绵,加上巡岗兵又来,杂货街的商铺陆陆续续都拉闸关门,剩下几间亮着暧昧色彩的灯的就是做皮肉买卖的债奴了。
债奴没身份,谋生的手段不多,却又要求缴纳身份税,所以能打能扛的便出去当苦力,而瘦弱漂亮的也就只能躲进债奴屋,做些不见光的生意。
朗浔瘦弱,但他不做这个活,他是黑市跑工。整个苦沟只有他一个债奴能做跑工,这是因为他和街尾酒馆的老板机缘巧合下认识,得了帮助,才能往返苦沟渣拿酒水。
之前黑市的货物价格漂亮,他或多或少赚些,有金币换几条面包和酒水。可若是物资继续短缺下去,黑市的货物也受影响。
唯一的指望就是肥料队了。
若是肥料队也劫不到粮食,那他们可就——他刚想进屋,却见着隔壁的门打开。
副队长硼砂骂骂咧咧地从门口出来,而旁边还跟着副手良隽。
“在哪呢,不是说要进来吗,人呢?”硼砂一边提裤子一边张望叫骂。
良隽赶紧引着副队往前,说在呢在呢,看调岗令呢。
硼砂继续骂了几句粗话,不情不愿地往前走去。经过朗浔门口时还瞥了他一眼,朗浔立刻钻进屋里关起了门。
雨雾之间,硕涵的轮廓模糊。他的雨衣沾满水和枯叶,看着像刚从巡岗区跋涉过来。
“哟,硕队长,怎么不让我们去接你。”硼砂见着政令前的硕涵,立刻笑开,把手上的污渍在裤子擦了擦。
但硕涵没有握手的意思,只是朝他扬了扬下巴,说——“那去的那个不是债奴屋,怎么,里边是你的随身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