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置方式一栏赫然写着——因反抗兵人数过多,已经进行轰炸与批量清缴。
“对于某个区域采取什么方式,基本是粮油区的指示。所以对于你曾经的城邦,我想即便是硕涵也未必能忤逆或改变执政官们的政令。”墨淳一边回答,一边观察朗浔的表情。
他说的不是假话,但实际上债奴贩子多数情况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肥膏们虽然下令收缴某地区,但目的在于资源和劳动力的掠夺。而对于债奴贩子们自己的恶行,肥膏们不是不知道,而是装作不了解。
毕竟这个活本身就饱受争议,能连哄带骗地让平民出身的巡岗队长接手就不错了。
何况朗浔的疑惑本身不是问题,毕竟和区内的行政职能不同,外派的债奴贩子队伍只有一个队长。
所以即便没有说明到底是不是硕涵收缴了他,但只要该地区在硕涵收缴名单上,那想必队长就只有硕涵了。
但墨淳生怕朗浔在这会生出过于强烈的仇恨,那对自己与硕涵的合作企图有害无利。
然而墨淳想错了,朗浔生出的不只是恨,还有夹杂在恨里那说不清的感情。
因为他沉思了好一会,说——“先生,我想知道……他是不是帮过我的那个人。”
“他曾经帮过你?”墨淳不解。
朗浔说是的。
当初他所在城邦被清缴的时候,他太年幼了。整个村落都被轰炸,只有他和他弟弟跑出来。他们在丛林里东躲西藏,但还是给巡岗兵揪出。
因为他被分了枪,所以没能和平民关在一起,反而和伤兵聚集,圈在栅栏。
伤兵和平民的待遇不一样,平民能分到吃喝,但作为抵抗军的他们几乎没有东西吃。
是他害了弟弟,弟弟那么瘦弱,又没有食粮,眼看着就要饿没了。
于是他便在长官巡来的时候,跑出去抱住长官的腿,求他给弟弟一些吃喝。
那长官确实帮了他弟弟,甚至把他弟弟带到营帐里,给他吃饱穿暖。
墨淳听到这觉着那是好事啊,毕竟之前就有过交集,他要和硕涵谈起来也多了契机。
于是他的台词又加了把劲,“粮油区看出身,出身的阶层,出身的区域。据我了解像硼砂这类出身苦沟的平民,都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巡岗队长待遇。虽然硕涵不是从苦沟出去,但不是粮油区的裙带,即便他想不做债奴贩子,给他的选择也不多。”
对啊,朗浔理解。
之前即便不理解,在和硕涵往来之后,他也逐渐感觉到等级与阶层的划分有多泾渭分明和不可僭越。
就像阿欢所说——硕涵对于肥膏们来说,或许也就是个有官阶的债奴。
要做什么要认定什么,不是自己说了算,而是让你怎么想,你就得怎么想。
可朗浔说出的后半句话仍然让墨淳陷入了沉默,因为——“我弟弟行刺了他。”
仇恨,被侵略的仇恨,流离失所的仇恨。强国之间的资源争夺,让平民之间相互仇恨。那仇恨甚至失了目标,而自己又太孱弱,于是匕首只能够得到最靠近他的侵略者。
吃饱穿暖之后的弟弟有了力气,用匕首捅进了队长的颈窝。
后来的弟弟冲出了军帐,而队长捂着伤口追出来。他还没有来得及让士兵放下枪,那些巡岗员就射杀了跑向朗浔的弟弟。
朗浔握着杯子的手指冰凉。
他讨厌战争,太讨厌了。讨厌到他想起来,眼泪都掉不下。他的眼光干涩疼痛,只记得弟弟被打穿后扑向栅栏。而他却软弱地跪下来,他甚至没有胆量冲去抱住对方。
后来,他们就被拉走了,丢进了巡岗区。
他再也没见过那个债奴贩子队长。
留给他的印象只剩下集装箱的闷热,还有燃火焰时焰苗舔过火靴的黑痕。
硕涵知道他是谁吗,或许不知道,之前是还没有查到。否则若是知道了,他怎么可能就此放过朗浔。
那他当下知道了吗?朗浔也不清楚。毕竟巡岗员又审问出了那么多信息,或许就包括朗浔的来历。
“他会杀了我。”朗浔想说他可能不能带墨淳去见硕涵了,他可以引他们进沟,可至于怎么接近硕涵,得由墨淳想办法。
但墨淳坚定地表示——“他不会。”
当然,墨淳只是在瞎说,他甚至都给不出不杀的理由。所以他只是要朗浔确保自己能见到硕涵,至于硕涵要怎么处置朗浔,那可就不是他的事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