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卿死了,但像是活着。
他不能真正地死去,拖着残破的身体想再一次闯进京城。
这一次,不是灵魂状态的他有着几乎腐烂的尸身,没走出二里地,就被吓惨了的村民狠狠地打回了乱葬岗。
顾砚卿自此在世间游荡,他只一个心愿,杀了处死顾家人的官员,为他们报仇。
“他不想为自己伸冤吗?”
史朝忽然问。
众人从晚清惨案中骤然被拉回现实。
熊卓说,“雷渊也问了和你一样的问题。”
史朝迫不及待地问,“顾砚卿说什么?”
“他说,”雷渊耸了耸肩,“他既已经死了,就不在乎了。”
史朝愣在原地,怎么能不在乎?怎么会不在乎...
“后来呢?”
史朝感觉自己的嗓音变得像方才叙事的乔泰一样哑,在这样沉重的事实面前,谁也没法轻松起来。
后来——
乔泰,或者说“许小宁”,找到了顾砚卿。
顾砚卿上京赶考途中遇见了许小宁,那时他正被父母强压着卖给镇上的小霸王。
小霸王在这一片恶名颇丰,喜爱男色,家中无法约束,便由着他去,以玩伴、小厮等身份搜寻了不少家中贫寒的男子供其把玩。
许小宁在顾砚卿所在的书院当过一段时日的书童,时间不长,顾砚卿对其印象并不深,印象里只知道他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
后来,许久不见许小宁,顾砚卿听同窗提起过,原来许小宁不是寡言少语,而是个结巴。
“结巴的还挺严重的,怪不得平时一声不吭。”
“所以他被辞退了?”
“那当然,当时能招进来肯定得是隐了自己这处残缺的,被发现了可不得辞了,听说管事给气得不轻。”
没成想,再见许小宁是这样的场景,他被打扮的鲜艳了些,脱去灰暗的黑灰仆装,顾砚卿才发现他确实长了张清秀的脸。
也许是为了抓住这难得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许小宁紧紧地抓住了顾砚卿的衣袖。
“求公子...救救我。”
同入京的几人对此心生同情,但谁也不会不理智地开口,他们即将踏进一条康庄大道,怎能为这样的小事节外生枝。
也许是单单瞅准了顾砚卿心肠软,也许是看准了顾砚卿素来是个好脾气的性子,总之,许小宁向顾砚卿伸出了求助之手。
顾砚卿不负所望,他读书的目标便是当官,当个好官。
若现在面对发生在自己面前的事都能视而不见,那这个官还有什么当的必要?
他难得以身份压人,强硬地带走了许小宁。
为此,耗了他赶考的大半路费,导致他进京途中不得不靠着同窗之谊蹭吃蹭喝蹭住。
许小宁要跟着顾砚卿,但顾砚卿连连摆手拒绝。
他连自己一人都养不活,谈何再加一人?况且他也不是少爷做派,吃住需要个小厮在一旁伺候。
多个人他自己反而先不自在起来。
许小宁没再强求,他想未来的大官身边确实不需要他这样一个哑巴。
直到舞弊案肃清了王家上下,朝廷动荡,名不见经传的考生们更是死了个七七八八。许小宁得到消息时,不光顾砚卿死了,顾家人也早已经被丢进了乱葬岗。
那场恩情终究无以为报,直到他再一次看见顾砚卿。
那是一具没有人型的尸体。
但许小宁知道他曾经是京城里最俊秀的探花。
“许小宁是个道士,”帝庭补充,“他在流浪中拜了个游方术士,后来为了顾砚卿开始钻研道法,自成一派,才堪堪养活了顾砚卿这么个不老不死的玩意。”
“那许小宁呢?”
雷渊问,“他又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上得乔泰的身?”
“许小宁是带着记忆转生的。”
史朝说,当然,这也是许小宁自己说的,“他死后放心不下顾砚卿,也知道顾砚卿若是没了他的术法加持,一定很快也会死去,便没喝孟婆汤入了轮回。他说,这已经是他第四次转生。”
雷渊挑眉,熊卓眯着眼睛,显然对许小宁的话存疑。
“一点蒙蔽视听的小法术罢了。”
帝庭冷笑一声,“他该庆幸的是没真夺舍,而是挑了些活不下去的尸体寄生。”
“...尸体?!”
史朝惊讶,帝庭瞥他一眼,冷笑一声,“你真以为许小宁还是人?”
史朝瞪着双无辜的眼睛,怂怂地点头。
帝庭瞥他一眼,没说什么,低头开始划拉通讯录。
他得和地下那群人打个电话问问,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史朝则负责带顾砚卿去新的住所。
既然已查明真相,便不能再把人关押在牢狱里了。
史朝看着顾砚卿,在了解事情的始末以后,他看顾砚卿已不再是原来的心情,颇为惆怅道,“走吧。”
顾砚卿却不动,只问,“乔泰呢?”
“他被带去...”史朝组织了一下措辞,“认认门了,你别担心。”
说罢,史朝露出一个自认和善的笑。
他却不知道自己在顾砚卿心中早已是大魔头形象。
大魔头笑得很惊悚。
顾砚卿心生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