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毓俯身勾走姬煦头顶的一簇鹅毛,笑道:“我讨厌原辞是一回事,他在这治病救人是另一回事。他愿意出人出力救治同袍,我何乐不为?你看老何,才吃了两服药,便说有喜讯来了。他刚带着媳妇给原辞‘还愿’呢,原辞如今可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他治病救人可不是白干!他瞅着最宝贝的犒赏呢!”
“颜则可不是件‘犒赏’,她要是心仪陛下,原辞抢不走。”
“你们女孩儿不懂,原辞这种神仙花言巧语一大堆,又什么都能给你变,很能骗走女孩的。你看他给颜则屋里弄的……我们西胤男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那些,又是花又是铃铛又是纱灯……颜则居然不拒绝!”
“倘若给我,我也不拒绝。”杭毓坐在大马上,直起身目光越过墙头,望向院子里,恰巧看见一角青裳旋入房内。
“颜则不会真被这个神仙蒙骗吧!”
“放心吧!她很警惕。”杭毓绕开姬煦,自顾自走了。下一场东征即将到来,一大堆事等着她劳心劳力,她可没空同姬煦闹小孩子脾气。
***
铜刀率领的情报衙门已经探知了东丘逆党的行踪,他们的确是与鬼界在共谋造反。而且这一次是东丘七皇子符兰期主谋。符兰期曾经掌控着东丘最大的军团,东丘被灭后,符兰期将参与的军队化整为零,藏入平民之中。
尽管颜则说宁错杀不放过,但他们始终未能找到符兰期。他一直在四处奔走,号召人马推翻西胤。冷月或许与符兰期有过联系,但冷月拒不招供。
这次铜刀能够发现他的踪迹,着实够铜刀挺直腰板耀武扬威一段时日了。
此次出征,姬恒依然决意御驾亲征。
“我哥是那种骄傲到不屑于开口的人。但是他总会把最危险的事情自己做掉,而且如果底下人面临搞不定的危机,找我哥就好了,他绝对能搞定。”姬煦在出征之前的宫廷夜宴上,喝了点酒,对杭毓推心置腹,“你也看得出来吧?嗯?”
杭毓夹着花生米,回答道:“当然。”姬恒沉默寡言,不像那些能言善辩,很能说服别人的领袖。但他依然成为了西胤的主心骨,为人所信服。他说我们要在十年内扫灭北稷、东丘,完成陆地上的大一统。他没说为什么,怎么做,但他身先士卒,身后无数人策马追随。
而他果真做到了。
曾经三国并立,人界内部的动乱、战争都连年不休。如今只有一个强国,他们不会将最精锐的武器、最聪明的头脑用在对付人身上。他们不寄希望于仙,不畏惧于鬼,他们将建立太平、公正的人界。
这是杭毓的愿望。
姬煦显然不会想太多,他练武是因为姬恒练武,他打战也是因为姬恒需要将军。姬煦平生无大志,只是想跟着他哥罢了。他很在意姬恒吃得如何、睡得如何,当然也就在意姬恒与颜则之间的关系。
姬煦摇晃着酒杯,两只圆瞪瞪的眼睛藏在杯子后头欲盖弥彰地偷看颜则——她坐在皇帝往下数的一张桌子那,她并不与人推杯换盏,只是来吃饭的。原辞不请自来,拎着颜则的药就自动坐到了她身边去。
“怎会有神仙、男人这般无赖。”姬煦愤愤道,他打了个嗝,语气又放缓了,“你有没有发现,颜则变、变漂亮了。”
当然发现了。颜则的变化简直如骷髅还肉,她不像以前那般瘦到骨头突出,肌肤白得不见血色,连头发都逐渐从枯黄过渡回了黑色。她像是一株枯草,被春风照料,正在迸发出生机。不止身体在变化,连穿着打扮都不同以往。
她还像以前那样扎着高马尾,但不是用黑漆漆的布料一角随意扎住,而是有粉的、红的、蓝的不一样的缎带或者发簪。衣服也被换掉了,她那些黑袍一件都找不到,一件件做工精细、刺绣华美的衣袍工工整整叠在她的衣柜里。
“指甲都修剪过!”姬煦很生气地说。军营里没有人会花心思养护指甲,颜则又不让侍女碰她,那么谁给她剪了圆润的指甲?!剪指甲的时候,有没有握她的手?!
姬煦眼里,颜则属于姬恒,原辞怎能染指?!
姬恒呢?姬恒作何反应?姬恒根本没反应。他独坐龙椅,偶尔与大臣议事,偶尔也向颜则问询,但都止步于公事。甚至他都不把原辞赶走!
“陛下就是喜欢颜则的。”姬煦说,“杭毓、杭大人,你信不信我?”
“我信。”杭毓敷衍他。但她确实也认为姬恒对颜则不同旁人,不是原辞那种赤裸裸地对颜则好,像只忠心耿耿的小狗一样。姬恒就是不言不语的,但如果颜则需要的话,他会尽己所能给。
例如姬恒放原辞随意出入军营、帝宫。姬煦不理解,而杭毓清楚,姬恒只不过认为颜则的确需要这个神仙的照料,所以他放行。
颜则对原辞是怎么个看法?杭毓觉得颜则并不喜欢原辞,但她在观察原辞。至于为什么观察,那就是颜则才知道了。杭毓对这种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毫无兴趣,她只求他们别耽误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