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娘是被一阵炖鸡汤的香味儿馋醒的。
她迷糊地睁开眼,撑起有些酸痛的身子,四处瞧一瞧,见周遭眼生,她思索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她和许东山成亲了,这是许东山的屋子。
此时,外头穿来一阵脚步声,苏月娘赶紧扯起被子,盖在了脑袋上。
许东山进门时,便看见被子鼓起了一个小包,包了红巾的枕头上留着几缕乌黑的长发。
眼见着都快正午了,许东山还是狠下心去打搅“睡的正香”的苏月娘。
苏月娘感觉到身边一沉,紧接着,许东山隔着一层被子将她抱住。
“月娘,该起了,吃了午饭我带你去祖厝祭祖。”
如此相拥,许东山身上的一部分重量散到苏月娘身上,昨夜那些迷乱的记忆重新回到了苏月娘的脑海里。
苏月娘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许东山得了应允,从她头顶掀开了红被子,正好对上那一双睁得圆溜的美眸。
他笑了一声,“早就醒了?”
苏月娘又抓起被子,将自己遮得只剩下一双明亮的眼睛,一对弯月似的眉毛。
“你呢?你什么时候醒的?”
“天亮就醒了。”许东山揉了揉她的发顶,“你赶紧收拾收拾,我再去准备点东西。”
许东山知道苏月娘是不好意思了,便没有在屋里久留。
看许东山走了,苏月娘才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一边张开双臂向后仰,一边张大嘴巴打了个豪迈的哈欠。
原先套在手腕头的玉镯子慢慢地滑了一截儿。
苏月娘疑惑地看向左手,她撩开轻薄的寝衣,猝然发现自己的胳膊上多了一只品相上佳的玉镯。
料想这镯子当是许东山趁着自己熟睡悄悄套上的,苏月娘一时止不住笑,卷着被子在床上扑腾了好几圈。
……
在民间,新妇新婚第一日的头一顿吃食也没个定俗。
有人吃甜汤圆,有人吃甜蛋包,也有人吃面线。
许东山迟迟等不见苏月娘起床,便只能先炖上一只鸡,等着她起了,再给她下点面线就着吃一顿。
面线这东西没及时吃,就容易吸汤发绵,许东山便只能等着苏月娘在堂屋露了面再往汤里下面线。
今日不仅要带着苏月娘祭祖,还要给土地公和帝爷上香。
趁着苏月娘还没过来,许东山给土地和帝爷摆上贡品各上三支香,再坐在堂屋里折了几叠金纸。
粗砺的指腹在印了红图的黄色金纸上来回摩擦,几叠金纸被折成了卷册,指腹也被染成了红色。
将金纸丢入烧金桶里面,等到烧得七七八八了,许东山才回屋去操持别的事情。
一进屋,许东山便看见穿了一身新的刺绣红衣裳的苏月娘从房巷那儿走来。
今日的她看着格外不同。
好似从前散在身后的发,今日全然挽成了发髻,发髻上还簪着两支银发钗。
一对视上,苏月娘冲许东山笑得灿烂,眼里的情意都溢了出来。
“我……我去下面线……”
这下换许东山不好意思了。
高大的男人低着头,匆匆走入厨房,取鸡蛋抓面线,往小锅里倒上一大碗炖得清黄的浓郁鸡汤。
苏月娘可不会就这么放过他,她追随着他进到厨房,在他要敲鸡蛋时,猝不及防地从他身后抱住他。
许东山手一抖,险些将鸡蛋整颗丢进锅里。
“去外面等着,我马上煮好。”
“不要不要……我就在这儿陪你说说话。”
许东山稳了稳心神,到底是没有再哄苏月娘出去。
面线自带有点咸味,许东山便没有给鸡汤调味。
小锅里没有调味的鸡汤已经加热到沸腾了,许东山在石板上磕了两颗鸡蛋入锅,紧接着剪掉面线上的红绳,放到另一口留了点沸水的锅中煮。
苏月娘歪着脑袋,看许东山有条不紊地煮面线,“以后店里卖的东西会越来越多,还好前两个月让砌墙的帮忙多砌了两个小灶。”
虽然多砌了两个小灶后,厨房便没有从前那般宽敞了,但却方便了许东山同时管两个锅。
苏月娘转了转手腕,那只玉镯子在她手腕上晃动,瞧着很是喜人。
“这镯子哪来的?还怪好看的。”
许东山垂眸看了一眼,“这是我娘留下来的。”
“这镯子看着不便宜,我若是戴着干活,怕是会不慎碰碎了。”
许东山捏了捏她的手,轻声道:“喜欢戴就戴着,家里、店里的事情由我来做。”
苏月娘美滋滋地应了一声。
她倒是不怀疑这话,毕竟成亲之前,她犯懒时会将擦桌洗碗的事情都交给许东山去做,而许东山不仅毫无怨言,还做得又快又好。
面线不需煮太久,七.八息时间足够细如发丝的面线煮软。
另一锅中的两个蛋包已经定了型,许东山便从混浊的白色面线汤中捞出面线放在鸡汤锅里,再加上一只鸡腿、一只鸡翅和一个鸡胗稍稍加热,最后撒上几枚橘红色的枸杞做点缀。
“我要倒面线了,你让开点,小心烫到。”许东山拍了拍环在自己腰身上的胳膊。
苏月娘这才松开了许东山。
许东山取了两块抹布垫在小锅两侧,将滚烫的鸡汤蛋包面线倒入了一旁的小盆中。
苏月娘两顿没吃了,看着那一碗飘着黄色油花、有蛋有肉的鸡汤面线,五脏庙忽然叫嚣了起来。
许东山端着那盆面线走出厨房,放在堂屋的桌子上,并抽出攥在手心里的筷子与调羹摆上。
“趁热吃了。”
苏月娘点点头,等许东山走开后,便坐下开始吃今日的头一顿。
这鸡汤蛋包面线还呼呼冒着热汽,若是莽然地吃上一口必然会从嘴一路烫到肚子里。
苏月娘右手夹起一小缕面线晾凉,左手舀起一勺醇香的油鸡汤轻轻吹了几下,嘴唇一抿,温度适宜便一口喝下。
温热的一勺清鸡汤可谓是滋味丰富,不仅有老母鸡的精华,老姜母、料酒、菌菇的味道更是恰到好处地融入其中。
这些配味完美地化解了鸡汤的油腻。
苏月娘再舀半勺汤,将晾凉的一小缕面线放入勺子中就着吃。
平日里,面线多掰碎了用来做面线糊,苏月娘鲜少能吃上完整的面线。
当然,与掰碎了煮、入口后几乎没有什么感觉的面线相比,完整的面线一入口便能感觉到裹满鸡汤的顺滑,用力一嘬,还算有韧性的面线便被拦腰掐断。
等许东山入座吃饭时,苏月娘还慢吞吞地咬着除了蛋白外没有任何滋味的蛋包。
许东山吃得倒是朴素,除了那一盆鸡汤以外,就只有一海碗白米饭。
“怎么不多炒两个菜做配?就白米饭配鸡汤?”
许东山从鸡汤里翻出另一只鸡腿放在苏月娘碗里,“有鸡汤和鸡肉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