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星灼没见过这么糟糕的内部环境,嫌他脏,又嫌他破,难掩嫌弃地开口道:“这什么破车?你坐上去,屁股都得变臭。”
司机转头飞来一个眼刀:“你这小伙子,嘴怎么这么讨人嫌!”
黎星灼还想说什么,被悯希一把拉住。
悯希无所谓坐出租车还是黎星灼的车,但实在不想陪他在这丢人,赶紧拉着他走,一边拿出手机给他转账。
转了五十块,可能还转多了。
黎星灼听见提示音,拿出手机,反手给他退回去:“快收起你这三瓜俩枣,你打发叫花子呢。”
悯希:“……”
他恼怒:“……爱要不要!”
最终悯希还是坐上了黎星灼的车,但在黎星灼要调导航时,他忽然想起重要的事,抬手按住黎星灼的手背,“等等,我要先去一个地方。”
……
谢宥十点半收工,十一点回到家。
谢宥的房子是租的,两百一个月,没物业,没安保,又脏又破,藏在拐角处还不太好找。
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慢慢走上台阶,正好看见有个人从他屋子前经过,嘴里发出啧啧的叹息。
那人看谢宥的目光里,含着明显的怜悯和唏嘘。
每个看见谢宥屋子的人都是这样的反应,很好理解,那屋子的大门被人泼满了墨水,门口墙边还扔着臭气熏天的垃圾,一摞摞堆着,惹得苍蝇满天飞。
一看就是被人故意针对,欺负了。再一看谢宥身上的伤,更能佐证这个事实。
这两天来,谢宥没少被这样的眼神看过。
但谢宥并不觉得难堪,有小孩笑嘻嘻说他家像垃圾场的时候不觉得,有人捏着鼻子从他家门前经过的时候不觉得,有人目露嫌弃的时候也不觉得。
真正让他难堪的,是其他的事。
谢宥面上没太多情绪,将钥匙卡进孔里一扭,推门就进了屋子。
屋子里开着灯,醒目刺眼的光笼罩过来,让谢宥本能眯了下眼,而后他才缓慢偏过头,与沙发上坐着的男人对上视线。
对方穿一身白色长外褂,里面配着低调的衬衫,天生弯眉,使得他举手投足都风度翩翩。
——谢家的私人医生,许睿。
见到他的一刹那,谢宥所有伪装都从身上褪去,面上还是没太多情绪,手指却开始神经性地轻微痉挛。
那阵抽动太明显,许睿想打招呼的声音噎了回去,他赶忙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瓶子,站起身递到谢宥手里:“就水喝和干咽都可以,你的情况只用吃一粒。”
谢宥倒出一粒白色药片放进嘴里,后齿喀嚓咬成粉末。
许睿问:“要水吗?”
谢宥克制着呼吸频率,声音嘶哑道:“不用。”
许睿只好站在一边等待。
谢宥面无表情吞咽的时候,许睿目光在不受控地滑动,扫过他创伤的脸庞,破了的嘴角,还有青紫交加的脖子。
虽说他知道谢宥是故意承受这些,好让媒体记者拍到,用舆论逼迫谢家认回他,但这几次三番差点连命都没了的牺牲,还是……
还是太过了点。
许睿神色复杂,忍不住多嘴问道:“你真的是因为那个叶悯希才发病?”
他作为站在谢宥这一边的人,对谢宥的情况了如指掌,正因如此,才更不敢相信。
谢宥没说是不是。
他擦拭唇角,似乎是见许睿脸上的讶然太明显,唇角轻压,良久才平静道。
“人的皮囊血肉只是大脑的载体,每个人的躯体感受和大脑意志都应该分开,身体产生的欲望对象和大脑的厌恶对象可以一致,对一个人同时有渴望和厌恶都是正常的情况。”
许睿苦笑:“话是这么说,但——”
知道他今天正准备洗澡的时候,突然收到多次命令他、没事不要主动联系的谢宥的信息,说“我被坐了一下,发病了”时,有多惊讶吗。
“——你以前也被他碰过,可从来不会有反应,怎么这次就突然发病?”
谢宥看他一眼,没说话,眼神冷淡犹如黑潭水。
许睿知道他这是不会回答了的表现,叹一口气。
他想到什么,嘴角微抽道:“不得不说,某种程度上你还挺异于常人的,甚至让我有些震撼了。”
从傍晚六点硬到十一点,跟没事人一样,照常给人结账、与人对话,还能风轻云淡捱到下班点,再骑车回来。
谢宥此刻药效已经生效,体内横冲直撞的躁意在慢慢平息、湮灭,脸上的倦态也冒了出来。
他坐下,许睿猜出他差不多要赶客了,自觉拿起自己的药箱准备走人,却见谢宥在这时眉梢忽然蹙起,削长手指轻抬,发出一声:“嘘。”
许睿鲜少见到他这种神态,刹那间如临大敌。
他攥紧药箱,立刻顺着谢宥目光看向大门。
谢宥家的客厅看不到大门,从门口进来需要一直往里走,再绕过拐角,才是客厅,此时安静下来,许睿听见有门被轻轻推动的声音。
许睿不知来者身份,惊疑不定地望向谢宥,谢宥却没看过来。
他垂覆着眼皮,喉结轻轻滚动,情绪不明地低声说道。
“有只偷跑进来的……”
“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