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不怪,”崔冉任由他动作,像是没觉察到一样回答道,“这样足够了。”她对阿婆说话语气轻柔。
“那就好,你们早点休息。”阿婆笑意更深,皱纹如同刀刻,挤成一朵怪异的花。
待听着脚步声渐渐消失,温升竹才谨慎斟酌着开口:“阿婆她……”
还没等他说完,崔冉就接着道:“她不是人,是鼠妖。”
阿婆留下来的灯烛此时发出哔剥的炸开的声音,昏黄的光流淌到桌面上,崔冉的半张面孔隐在黑暗中。长牙,粮食,花白的头发,淡灰色的外衫,温升竹顿时明白了刚才那些令他感到怪异的感受是什么。
“所以今晚不要轻易出门。”崔冉回忆着鼠类的习性,叮嘱道。
说话的功夫,角落里传出吱吱的响声,一道灰色鼠影拖着长长的尾巴一闪而过。
温升竹骤然紧张,他怀疑这只老鼠也是妖怪,有灵智,正在偷听他们的讲话。
“那只是普通老鼠,”崔冉也注意到了,“它们通常喜欢一起生活。”
鼠类很难成妖,这只鼠婆必然撞了大运。一只鼠婆会饲养许多鼠作为陪伴和助手。
像是印证了她说的话,温升竹环视四周,在木屑、粮食和干草中接二连三地发出窸窸窣窣的磨牙声。
互相应和似的,声音大了一阵,又消失了。
但温升竹已经知道,他们就坐在群鼠的中央,黑暗中不知道有多少眼睛正在盯着他们。
一想到这里,他就难以控制自己不去猜测,这些鼓起的干草堆中,有哪些凸起是老鼠跑动时造成的,哪些是他的错觉。
他突然好想念家中养的那只狸奴。
他的狸奴是不是妖?
微妙的念头浮现在他脑海中,世界似乎向他展现出了不同的样子,他过去二十多年的生活不过是管中窥豹,是生活的很小一部分。
夜越来越深,窗上的雾气凝成露珠,噼里啪啦的掉下来,窗外鸟鸣嘶哑一声接着一声,不绝于耳。
崔冉闭眼不言,身边竖着的铜钱剑无风自动,哗哗作响。她的身上传来淡淡的檀香味道,温升竹闻着这股味道,闭上眼睛,怎么都睡不着。
此时夜色更加浓厚,厚重的犹如黑布缠裹,外面一丝一毫的光亮都透不进来。温升竹觉得十分压抑,心跳得明显,只能摸索着碰到崔冉的手。
崔冉的手很凉。
温升竹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也许是害怕,也许是其他,他忘记了一直以来维持的礼貌与矜持,试探着握住了她的手腕。
脉搏在他手掌下跳动,难以察觉,但他松了口气,是活人。
这时黑布被撕开了一条缝,光亮透过,继而扩大,一个佝偻的背影映在了窗户上。
温升竹突然想到,这窗户好像是用几层厚纸糊着的。
这身影,是鼠婆。
举着灯,细长的胡须飘飘,一步步地走过他们的窗子。
“勿言,勿动。”崔冉在他掌心慢慢地写字。
崔冉叫他别说话,也别动,鼠婆尽管不会害人,但它很胆小,如果被惊扰,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温升竹点点头,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是他能听到,他好像能够听到很多声音。
鼠婆举起了斧子,狠狠地劈了下来。
什么东西猛地倒地,水流声汩汩响起,继而变小,然后消失。
鼠婆杀了人吗?
可是这里哪有其他生人?
片刻之后,啃咬声此起彼伏响起,牙齿撞击在一起,似乎是碰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也许是骨头,也许是其他,响响停停。
停的时候温升竹也跟着闭气,生怕被发现,他好像在借助耳朵“窥视”别人,尽管不是真的看见,但他也十分害怕。
啃噬声不知响了多久,终于停了。
鼠婆又挥起了斧子。
她有这么大的力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