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头刚出现的时候,我叫你的名字,你却没听见,那时我们以为你受到了来自耳朵的攻击,失去了耳朵。”
这是他和温升竹猜测出来的一种规则,选择什么就会成为什么。
“你是什么时候遇到怪头的?”崔冉问道。
“我们分开之后,那时血月刚要出现。”温升竹接着道,先是一线红,再是一个巨大的血淋淋的月亮猛地跳了出来,笼罩大地,人间炼狱一般的景象他永远不会忘。
“我独自走在前面不久就被一只手强行抓走,然后我扔了半身蛇皮作障眼法才得以脱身,所以那个不理会你们的我应该已经不是我了。”崔冉推算道。
“并且那只手走的很快,它带着我见到了抬尸人口中那棵树。”此时崔冉灵光乍现,那只手也许正是从树上脱离下来的果子,瓜熟蒂落,要自己努力求食讨生活了。
“血月出来之后,乱石顶就变了。”温升竹道,他说的很是艰难,并不想暴露自己的太多思绪,刚才杂乱的想法与嫉妒让他难以启齿,但是为了大家的性命,他只得模糊的形容,“有一种混乱的思绪操控了我,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甚至此时,在看到崔冉的一瞬间,他维持的清醒与体面摇摇欲坠,不堪一击。
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看崔冉,不去展露自己的贪婪。崔冉的出现犹如一把烈火,彻底将他心中的杂念全部点燃。
“你们遇到了怪头,我遇到了树,现在血月出现,我们都受到了影响,如果再待下去,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出现,我已经找到了醉死之人的魂魄,我们可以离开了。”崔冉道。她感觉温升竹状态不妙,虽然他语气平静,一如往常,但是他的眼神有掩饰不住的阴郁,甚至还有痛苦。
他此时还能正常的跟自己说话,一会儿呢?说不定再待下去他会被他自己所说的那种混乱控制住,变成另外一个人,变成乱石顶的帮凶。
事不宜迟,崔冉放出银鹤,将他们送上去,迅速远离这里。
诡异的是,随着他们的离开,血月的颜色犹如融雪褪去,露出其下是白晃晃的正常月光。皎洁而温柔,远远地送他们离开。乱石顶模糊成一块黑色的土坡,这里埋葬的所有人都混作一团,变成意味不明的血肉,滋养这里无数颗石头,让它们生生不息,等待下一个外来者的到来。
银鹤冲入城中,虽然有所遮掩但是还是不小心被人看到。
那是一个小小的孩子,扎着双髻,约莫六七岁的年纪。她看到那银色的流光,蹦蹦跳跳地指着他们大喊道:“是流星!流星!”
她的腿短短的,还没追几步就被母亲拦腰抱走。
“大白天的,哪有流星呀。”母亲声音柔和,但还有些责怪,差一点孩子就要跑入人群中没了踪迹,她现在心有余悸。
小女孩撇撇嘴,兀自拍着手,伸长脖子去看。这一道小小的银色流光没入城中,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发觉。
崔冉从银鹤上下来,仆倒在地,在她倒地的一瞬,两个人同时接住了她。就像那个美梦中所展现的那样,两个人的眼中都是浓郁的担忧与心疼。
离开了乱石顶,选择的力量就会消失,沈天野重获光明,但是崔冉强行蜕下的蛇皮不能够再回来,她被迫迎来了虚弱。灰蓝色的眼睛重新变为黑色,她的衣摆下探出半节蛇尾,摇摆着卷上了沈天野的身体。
沈天野立即明白,将她拦腰抱起,然后崔冉的身体越缩越小,变作一条灰蓝小蛇衔着自己的尾巴挂在了他的胸前,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件异域传来的环佩。
温升竹看到此景动作一滞,沈天野做的那么熟练,熟练到好像做过许多遍,而崔冉也是如此的信赖他,信赖到可以变成如此弱小的模样挂在他身上。而自己……他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徒增尴尬。
可他只能装作毫不在意,收回了手,掩饰住自己的心思,跟了上去。
日暮西斜,薄薄的橙红色霞光在天边交错变幻,温升竹竟然觉得这落日余晖跟乱石顶的血月有几分相似,这乱糟糟的世间竟与乱葬岗也没有什么分别,一样叫他迷茫,叫他心烦意乱。
沈天野将崔冉带回了自己家,他取了一盏薄薄的白玉盏接了水将崔冉放进去泡着。
崔冉在其中舒展身体,慢吞吞地游动着。她还有些蛇皮没有蜕干净,此时正蹭着沈天野放进来的一块珊瑚。
在崔冉蜕皮的期间,他与温升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生怕她出了什么差错。崔冉却懒洋洋的,她尽情地游曳,用珊瑚蹭掉多余的皮,然后又卷成一团。看起来她是一条温和无害的懒洋洋的小蛇,完全看不出她执剑杀妖的威风样子。
温升竹觉得很是可爱。
幼时曾有人送他小狗和小马,叫他将小狗养起来看家护院,将小马养成高头大马,恣意驰骋。可是他都不喜欢,反而转送给沈天野。他不喜欢这样温顺的动物,也不喜欢俊逸有余美丽不足的东西。他喜欢的是危险但迷人的动物,当然也包括人。
也许他骨子里有不顾一切的疯狂,所以他不得不日夜压抑,直到变成一个克制且斯文的人。
他要做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