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身后跟着许多人,有昔日熟悉的同窗,有许廷杰,还有书院中的杂役,他们都迈着长长的腿,两步并作一步地朝他而来。
他是瓮中的老鼠,即将被捉住、撕碎。
但是,他是不是还有机会,他咬着牙坚持,转头找准没人的地方继续奔跑。突然,脚下一滑,他踢到一块凸起。刺痛传来,他扑倒在地。
在他失去意识的一瞬间,他似乎感受到了地面震颤,裂开一道缝隙,他顺着缝隙滚了下去。跌宕起伏间,他不知道去了哪里。
在无边草地中迷路的崔冉,也发现了天空正在渐渐亮起,一道橙红色的光亮从天边泛起,草地与天空渐渐出现分界。崔冉发现假山不见了,草叶一夜间窜到了她的腰际,摇晃着搔动着。
很痒,崔冉随手拍打了一下,拍下去一只长长的披着黑亮甲壳的小虫,它扭动着身子,很是吓人,分不清是蜈蚣还是蚰蜒。
崔冉不怕虫子,却很讨厌。她讨厌被虫子爬过的触感,以及与它们对视时的感觉。而这里很不妙,到处都是虫子。
为什么书院背后的妖怪会制造出草地和虫子,难道它想说学子们都是幼苗,而这里都是新长出来的学子?就像花房里的那些东西一样,那么她拔起一根草会不会看到下面长出一颗头颅?
她莫名觉得有些奇怪,她扮演的是什么身份?农夫还是……肥料?
崔冉犹豫了一下,拔起一棵草来,草叶将她的手掌再次割破,与她想象中不同,草的根本除了泥土什么都没有。
她不死心,又拔起一颗,还是一样。这就是普通的草地,普通的泥土,普通的虫子。
她一无所获。
有时候,一片正常和被妖怪追杀一样可怕,至少她现在就不知道该如何走出这片草地。东南西北,她没有方向,只能够凭借运气。
可是,她一直以来都很倒霉。
倒霉的遇到这么多怪事,倒霉的被困在这里,甚至倒霉的找不到方向。崔冉抬头看看天,又看看脚下,突然她发觉四周并非是平坦的。
在极远处,草地的边缘有些起伏,崔冉眯起眼睛,借助法力极目远眺。没错,草地的边缘向上卷起,更像一张地毯……?又或者是一个扁扁的篓子。
如果草地是一个篓子,那她岂不是就是其中的蟋蟀?会跳、会叫、走不出去。
如果是蟋蟀的话,自然不会只有她一只,还应该有两只,三只,又或者更多,他们在其中拼命厮杀,扯掉对方的脚,咬掉对方的头,最后获得胜利。这不就是她对“杜见春”做的事情吗?
像是在回应她,高高的空中突然掉下来一个人影。
第二只蟋蟀登场了。
紧接着,又掉下来一只,第三只蟋蟀也到了。
崔冉静静地看着,好一会儿也没有掉下来第四只,看来蟋蟀只有他们三个。这个数字让她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她、温升竹、沈天野加起来不正好是三个?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崔冉朝着人影掉落的方向跑去。越是靠近那里,她越能听到呼救声,是沈天野。
等到了他们身边,她果然看到上蹿下跳挥动双手的……小男孩?
“崔冉,冉冉,呜呜呜呜。”沈天野鬼哭狼嚎地扑上来,只不过他没走几步就被自己长长的衣袍绊倒了。
崔冉眼疾手快,拎住了他的后脖领,但是沈天野丝滑地从衣服里刷下去,挂在了半空。张牙舞爪的,有些滑稽。
“你怎么变小了?”崔冉奇道,这书院还有叫人返老还童的法子?
“我也不知道啊,我还以为被人绑架了。”沈天野心有余悸,他一醒来就在一片草丛中,过去被绑架的阴影袭上心头,幸好崔冉从天而降。
崔冉若有所思。沈天野这幅模样她很熟悉,正是她第一次与他见面时的样子。那时沈天野大概只有八岁,而她已经跟着师傅修行了一段时日,能够化作人形跟他说话,不至于用蛇身开口把他吓死。
“放我下来吧。”沈天野小声“哀求”。他虽与崔冉有过一段青梅竹马的时光,可此时依旧觉得没有面子,恨不得像乌龟一样把头缩进自己壳里。
他小时候要胖很多,也不如长大后英俊潇洒,引以为傲的武艺和身高都不翼而飞,这让他无法面对崔冉。
崔冉将他放在地上,上下打量,“你现在这副样子,是不是第一次见到我的样子?”
这是一个很特殊的时间节点,彼时沈天野刚被她师傅从魔窟中解救出来,灰头土脸的,像个小乞丐,常会半夜惊醒,没过几天就发起高热,满嘴胡话闹着要回家,还说遇到了一只很吓人的大狗,要把他吞了。
崔冉好奇,趁师傅给他下了安神咒,半夜偷偷溜去看他,他睡觉也不安稳,眉头紧皱,面容扭曲,眼角还流下两行泪,很痛苦的样子。
崔冉以为是他又做噩梦,学着师傅哄她睡觉的样子拍拍他的身体,谁知沈天野却像有感应似的,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原本将他拢的严严实实的被褥滑落一节,露出他的胳膊,还有胳膊上复杂的符文,那符文连接起来似一张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