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说了,不要乱动不要乱动。”
“不动”,这项规则一出现,就攫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包括许惠娘的。她呆呆地、慢吞吞地点了点头,说:“好哦。”
爹爹耳提面命,不要乱动,不要乱跑,不要乱说话,不要乱看,也不要乱听别人说话,以防被别人带走,她怎么会不记得呢?
“弟弟……”她的声音也闷闷的,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许惠娘说话,她语调奇怪,仿佛一条被扯的歪歪扭扭的线,又粗砺非常,不像是一个少女声音。
“打住!别这么喊我!”许佑皱起眉头。
“你要是不听我的,被爹爹发现我们偷偷跑出来玩,打我手心,你就死定了。” 许佑威胁到。
听到许佑不让她喊自己弟弟,许惠娘有些委屈,而在她身体里的崔冉感受的更为明显,伤心难过的情绪化作水流冲过来,渗进黑色的雾气中缠住她的手脚,四周的空气变得潮湿,潮湿到有些沉重,沉甸甸、湿漉漉地带着她下坠。
“我们去摘香椿芽。”许佑一声令下,雄赳赳气昂昂地迈出一步,指着不远处一棵树冠嫩绿的大树道。
于是两人迈动着短腿,跑到树下,吭哧吭哧地开始爬树。
在爬树这一方面,许惠娘比许佑“聪明”很多,越是靠近树顶,香椿的香味越发的浓郁,横冲直撞地灌到他们的四肢百骸中。崔冉感觉自己快要醉倒了,醉倒在这片浓绿中,天空几乎完全变成树冠,而他们是趴在树干上的虫子。
许佑四肢并用爬了几下,爬不上去,反倒把自己手掌磨得通红,他嘴一瘪,泪眼汪汪地生气了。干脆在树下一趟,指挥着许惠娘往上。
许惠娘也乐意爬上去,她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三两下就窜上去一大截。
崔冉抬头“看”着,心中疑惑更深,许佑并非有意将许惠娘叫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杀了她,那许惠娘怎么会死?
她并不知道许惠娘身上发生了什么,只能无端地猜测。而在树下看着这一切的温升竹却有了想法。
他想到了那张画。
乱蓬蓬的草,一排排混乱的脚印,不正是此处?如果许佑没有意图故意将许惠娘从刚才的草坡推下去的话,那么这里就发生了别的意外。这个意外不在树旁,而应该在树后。
他心意一动,身体竟然也跟着动了。不,不对,是许佑站起来了,他追着纸鸢抬头,一边看一边叫:飞高点,飞得再高点!”
许惠娘如他所愿,站在枝头,一手抱着树干,一手高高举起,黄鸟猎猎作声,飞到更高处。
许佑拍手笑起来,他笑起来是那样天真,天真到许惠娘也跟着笑了。
黄鸟飞了一会儿,就缓缓掉落,许惠娘不再奔跑,尽管她用力挥舞着手臂,但这并不能阻止黄鸟的颓势。
她慌忙收线,却一不小心松了手,一阵狂风骤起,线被迅速扯直,黄鸟再次高飞。许惠娘想要伸手,许佑要心急起来,就在此时,树枝发出咔喳声。
温升竹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许惠娘根本反应不过来,随着树枝一头栽倒下去,而在她身后,树的另一面,并不是平坦丰厚的草地,而是一个巨大的深坑。这里曾经也许还有一棵树,只不过被连根拔起了。
许惠娘重重地砸下去,她甚至都来不及保住自己的头,就昏倒过去。
而还在天空的黄鸟彻底自由,它极速坠落,正巧盖在许佑头顶。
温升竹心急如焚,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许惠娘怎么样了,在许惠娘身体里的崔冉怎么样了。她有没有感受到坠落的疼痛,她有没有什么不适。他拼命地想要驱使许佑跑去深坑那里看看,哪怕只看一眼。
可是许佑却像被吓傻了一样,好半天他才摘下头顶黄鸟,试探着喊了一声许惠娘。
没有人回应。
他们闯祸了,他闯祸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他要把许惠娘救上来吗,她是不是死了,他要回去告诉爹爹,不行,不能告诉爹爹,他会被责罚的。凌乱的想法冲击着他的脑袋,黄鸟被他捏的皱皱巴巴的。
也许……许惠娘死了,爹爹也会松一口气吧。
许佑没再喊第二句,他抱着自己的双腿依偎在树下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