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得胡言,皇家之事岂是你一个外族人可以随便议论的!”商芷浑身发抖。这个秘密连宫中老人都缄口不言,他怎么会知晓?
“永安三年秋。”江楼月翻开一本泛黄的奏折,“北狄连破三城,洛向典大将军请命出征。陛下命其率三万精兵,即刻北上。”
“可兵部给的却是老弱残兵。”江楼月取出一封密信,“真正的精锐,被扣在居庸关外。”
商芷听得浑身发颤,强作镇定冷声道,“陈年旧事,质子是想给洛家翻案不成!”
他继续道,“待玄武营与北狄两败俱伤,驻守燕北的陈定才出兵收拾残局。”
“你胡说!”商芷猛地拍开江楼月手中的密信,纸张如枯叶般散落一地。她胸口剧烈起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明明是洛向典轻敌,孤军深入才使得玄武营精锐葬送北狄。”
“当年派去的监军是谁?”江楼月突然打断她,“而陈定,又是谁?当今皇后的表兄,此战败北可他却封侯,想必圣上此中深意殿下早已知晓。”
“就算父皇有深意又如何,一将功成尚且万骨枯,更何况是帝王。”商芷眼神迅速冷静下来,洛家原本效忠的是三皇叔,若非父皇在诸多皇子中展露头角得先皇赏识,那洛家怎会把女儿许给父皇!
月光穿过破败的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江楼月望着眼前这个强作镇定的姑娘,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她又在咬嘴唇了。
这个习惯从她还是个小姑娘时就有。每当遇到难以接受的事,那两瓣嫣红总会被她自己咬得发白。就像现在,明明指尖都在发抖,却还要挺直腰杆摆出公主的架势。
“你……”她开口时声音带着细微的颤,像初春将化未化的冰,“到底想说什么?”
江楼月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他想起刚入宏朝为质时,第一次在宫宴上见到这位六公主。那时她才十二岁,穿着杏子红的襦裙,因为背不出《女诫》被贵妃罚站。小姑娘梗着脖子不肯哭的模样。
“殿下难道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吗?”那句残忍至极的话终于从他红枫般的唇间吐出。
她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殿外风声呜咽,吹得她鬓边碎发轻扬。江楼月几乎要抬手替她拢好,却在看到她戒备的眼神时生生忍住,忽然不忍心看她眼中的光破碎的模样。
商芷的脸色瞬间煞白,踉跄着后退,“不可能的!你在骗我……你一定是有别的阴谋!”
她的声音发颤,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那些被忽略的细节突然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现。
譬如父皇每次看她时,眼中总带着难以言说的复杂。
譬如她每次犯错父皇总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七岁那年打碎了御书房的紫翡翠镇纸,父皇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罢了,是朕对不起你们母子……”
譬如贵妃轻易应允心爱的女儿前去楼兰和亲,从未有过阻止。
她自幼知晓是洛向典的自负才使得输了与北狄的战事,可眼前这些军报上的日期、印信,证明是早已精心设计好的陷阱。
“父皇若想毁了洛家,怎会留下洛萧然那个隐患?”商芷声音嘶哑,像受伤的小兽。
“你是在骗我对不对……”她的声音在空荡的殿内回荡,带着几分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江楼月闻言,突然低笑一声,“殿下可记得洛萧然头一次出征是多大?”
商芷微愣,怎会不记得,六年前洛萧然只有十二岁就敢主动请缨,说要踏平北狄。
当时朝臣们都以为是小孩子讲的笑话,可谁都没想到,父皇当时真的应允了!
“他当年只率了两千轻骑去偷袭北狄大营,所有人都以为他会重复洛向典的旧路,必死无疑,可他倒是争气,仅仅损伤了十几人大破北狄五千骑兵,杀敌三千,俘获牛羊数万。”
这些事她都知道,当时捷报传来时,父皇高兴的看了两遍又让忠贵公公读了三遍。
“恰好当时钦天监突然上书。”江楼月的声音冷得像冰,“说天狼星动,主杀伐。恰逢洛萧然三战三捷的捷报同时抵达,陛下才不得不……”
“不得不什么?”商芷厉声打断。
“不得不封他为镇北大将军。”江楼月忽然抬手,指尖擦过她眼尾,“算起来殿下与洛萧然还是表兄妹呢。”
商芷猛地拍开他的手,指甲在他手背划出三道红痕。殿内突然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