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就要回宫,素蝉,东西可都收拾好了?”江芙放下梳子,在手背上揉匀了香膏。
素蝉躬身:“回娘娘的话,除去明早要用的,其余皆整理齐全了。”
“知道了,下去吧。”江芙道,“本宫困了。”
两个侍女同时露出惊讶的表情。
仅此而已?
素蝉惴惴不安地看向主子,江芙却已困得眯起眼。
熄了灯,今夜没有做夜禅的僧人,安静得有些异常。
这一方禅院,这一片后院,乃至一整个修梵寺,心思各异。
第二日一早,素蝉顶着浅浅的黑眼圈出现在江芙面前。
江芙什么也没问,一切如常地任她编发戴簪。
“娘娘,奴婢有愧于您,请您责罚。”素蝉突然跪下来。
“起来说话。”
素蝉却没动:“昨日寺里的尼姑慧觉找到奴婢,恳请奴婢在娘娘面前为她美言几句,奴婢没有答应。慧觉说最近宫里常常派宦官来修梵寺挑人入宫,应当是因为这个,她才动了讨好您的心思。”
太后向佛,时不时便会请高僧讲经,亦或是让尼姑唱诵梵音。
那尼姑原来叫慧觉吗?
江芙为自己戴上最后一枚碟钗:“有收什么物件吗?”
“奴婢不敢诓骗娘娘,的确收了慧觉的一封书信和银两。奴婢昨日正要赶她走,可是她说她的女儿就在宫中教坊司,求奴婢将家书和银子带给她女儿。”素蝉一五一十地说。
“寺庙中的尼子怎会有女儿呢?奴婢便问出口。慧觉说,那是她出家前生的孩子,后来一家获罪,她被发配寺院为尼,女儿则是充入教坊司为奴。奴婢一时脑热,这才答应了她。”素蝉道,“奴婢并非有意欺瞒您!还请娘娘责罚。”
“本宫知道你是个顶忠心的,人之常情罢了。”江芙扶起她。
“娘娘只管放心,奴婢永远会忠于您。”素蝉眼神郑重,“说起慧觉的女儿,娘娘还见过,就叫孙阿宝,教坊司带她来过咱们宫里。”
没有谁会一辈子忠于谁的,江芙想。
她脑海中浮现出曹臻的脸,已经变得模糊了。
素蝉还不知道孙阿宝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曹臻也被送出了宫。
尼姑慧觉为了见到女儿,还在绞尽脑汁想着办法。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都会为了自己的事骗人,这没什么。
因为她也是这样。
外头忽然喧闹起来:
“走水了!”
“晦气得很,有人跳井了。”
几道声音重合。大清早的,东边着了火,西边死了人。
晨钟还是一如既往地敲响,钟声一圈圈传着。被淹没在火星里,阻隔在枯井外。
“投井之人乃是寺中一个小和尚,昨晚管事因他偷供果打骂了他,今早便跳了井。”侍卫来报。
江芙站在院中,远远望着起火的偏院。
这些活着的人、死去的人,都离她很遥远。越是吵闹,江芙越是觉得平静。
狂风、暴雨、烈火,近乎灾难的天气,瞧着却令她很舒坦。
不过那偏院的方向……是贺兰玥待过的地方?
浓烟近了,呛鼻的味道传来。
灰败多年的院子被火光照了个透彻,亮堂得很。
江芙走近。
隔壁的禅房里爬出来一个身上着火的僧人,他表情惊悚,连带着下巴的大黑痣都在狰狞。火星在他腿上噼里啪啦地燃烧,即将烧到前半身。
江芙猜到了他是谁。
黎国使节曾说他爹见过那锁起房门的恶僧,下巴有颗大黑痣,就住在偏院隔壁,年龄外表也对得上。
侍卫正要上前用厚毯子扑灭那僧人身上的火,被江芙抬手拦下了。
僧人不断呼救,很是痛苦。
江芙心头平静无波,低头看他:“你告诉我十几年前为什么锁偏院的门,任由里面的人被狗咬死。”
僧人惊恐的眼瞪得更大了,显然知道江芙指的是哪件事。
“告诉我,我就让他们把火扑灭。”江芙像是在看死人。
他身上的火势更大了,求生的意志终于战胜一切。
“啊啊——扫地的老家伙有次喝酒说漏嘴,偏院屋子底下埋了黄金百两……好烫!疼死我了——”僧人又开始乱叫。
赶来救火的一个尼姑哧哧地笑:“这话你也信?徐伯还跟我说我院里有黄金呢。”
僧人抱着头在地上翻滚。
“把他身上的火扑灭。”江芙道。
侍卫听命照办。
身上的火舌终于止息,那僧人还未来得及庆幸,下一瞬心口便被利剑穿透。
血的颜色与衣衫的灰烬混合在一起。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伤口,垂死挣扎:“你……骗我。”
“火不是已经帮你灭了?讲点道理吧。”江芙拔出剑,还给傻眼的侍卫,一脸坦然:
“本宫可没说过不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