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里是喜欢禁足的意思?每次他叫“爱妃”,就准没好事。
江芙心里暗骂,嘴上请求:“陛下能不能别叫我爱妃,总觉得怪怪的。”
“哦?别人都是怎样唤你的?”贺兰玥眼带嘲讽。
“我不喜欢别人唤我名字,只有陛下可以。”江芙将头埋进他怀里,主动搂着他:“您便叫我阿芙吧,我喜欢这个。”
“朕为何要听你的,下车。”贺兰玥道。
到了地方,江芙才知道贺兰玥为何没让她穿那些宝贝裙子,只穿了裙摆高过足尖的宫女衣服。
从狭窄的通道下来,别说赏月了,这地方连一丝天光都看不到。地上黏腻浑浊,不知道是血还是别的物质。
扑面而来是血腥和腐肉的味道,夹杂皮肉烧焦的气味。唯一的光亮是墙壁上的火把,映照出墙壁上的血痕和斑斑刑具。
大绥的诏狱建在地下,入口很是隐蔽,里面曲折环绕,空间十分压抑阴森。
空气中隐隐传来受刑者的惨叫,很快微弱下去。闷热蔓延,有滴滴答答的水声。
江芙皱眉。
贺兰玥感到了她的反胃与恶心。
一个狱卒摸样的人继续往里带路。
声音又变了,像是某种乐器的节奏声,铮铮响着。
见江芙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狱卒及时开了口:“贵人,那刑罚名为‘弹琵琶’,由行刑者用刀尖在犯人肋骨来回刮蹭,便会发出类似琵琶的声音。刀尖一定要快,直到白骨全部露出,方才算圆满。”
在书上看到是一回事,亲身面对是另一码事。耳边的“铮铮”声越演越烈,江芙感到惊悚。
她停了脚步,低声问身后的人:“为何带我这里?”
“往前走,阿芙。”贺兰玥明明头疼欲裂,却还恶趣味地笑着,催促起江芙。
江芙硬着头皮往前走,不远处的牢房忽然扔出来半截腐烂的断臂,老鼠从角落一拥而上,争抢着。
有疯疯癫癫的笑声,咯咯笑着。
“这几个人背叛了朕,怎能让他们痛快?”贺兰玥弯腰在她耳边道,意有所指,让她脊背发麻:“阿芙说对吗?”
“弹琵琶”之声已经结束了,只剩浓郁的血腥味,以及将死的喘气声,如同残破的风箱——嗬嗬、嗬嗬、嗬嗬……
江芙简直要把晚上吃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可她还是朝贺兰玥甜甜笑着,点了点头:“陛下说的是。”
他果然知道了。
知道了有人要来把她带走,离开皇宫。
可江芙此刻的心虚却少了很多。
贺兰玥把她带来诏狱难道就对吗?说不定他此刻也想让她尝尝这些刑具的教训。相比起来,她那点求生的小心思又算什么?
江芙已经顺理成章减轻了自己的责任,今日这件事只能算意外,她又不是要害贺兰玥。
贺兰玥并没见到江芙服软,而是对上了她的笑颜。
这里空气闷热浑浊,江芙也没见到贺兰玥因头疾离开,而是意味不明地盯着她。他看完她,又瞥向五花八门的刑具,像是在匹配着什么。
江芙不说话,跟着狱卒走到了这条通道的尽头,是两间牢房。
其中一间正关着都尉方宣,不是那小将军又是谁?
“江姑娘!”方宣的眼睛亮了。
江芙大概扫了一眼,所幸方宣看起来还未受刑。
而对面牢房里的人就没这么幸运了,他双脚双手被砍,舌头好像也被拔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尤其在看到贺兰玥时,对面之人就更为激动了,“呜呜”声更加激烈。他应当是认得贺兰玥。
贺兰玥却没搭理他,只是欣赏着江芙见方宣的场面,一副悠闲看戏的模样,只差一盘瓜子和茶水。
方宣此刻也看见了暗处的人,连忙跪在狱栏后行大礼。
江芙朝方宣使了个眼色,叫他先稍安勿躁,转而对贺兰玥说:“陛下,事情其实另有隐情。”
“嫔妾是在数月前来大绥的路上认识方都尉的,那时嫔妾正被使臣和侍女欺压,又日夜思念家人,便想着能否就此逃了,也不至于被侍女欺辱至死。”江芙说着,眼里便蓄了泪。
“方都尉许是看嫔妾太可怜才答应了,让嫔妾见机离开。只是后来嫔妾还是害怕被抓到,便没有走。”江芙说的大部分都是实话,只有逃跑失败的理由改了一下,这不重要。
“今日刚巧又碰见了方都尉,那东市口的确有些乱,就耽误了回宫的行程。”这里面大部分也是实话,江芙扪心自问并没有骗人。
贺兰玥在阴暗中低头看她,表情淡漠。
他真的会杀了自己吗?江芙不禁思考起这个问题,忽然发觉,自己没有什么把握。
那她前一段日子为什么没有意识到呢?江芙疑惑地审视自己,就像在审视一个陌生人。
就算贺兰玥真的杀了她,又不会有什么报应。
一个吻、一点温存,加上几个秘密,如何就能保证一个人的忠诚与不变呢?
他的怀抱再暖,他们也仅仅认识了两个月而已。贺兰玥杀人,容易得很。
“原来如此,阿芙之前这般可怜啊。”他揽过她的腰,语带唏嘘,望进江芙眼里。
这样漂亮的一双眼,明明心里古井无波没有半分苦痛,却能说哭就哭,真是厉害。
江芙还没顺着话继续解释,便听贺兰玥说:“方宣答应了你却未能做到,无用之人就杀了罢。”
他将一把刀放在江芙手中,抚过她的鬓边,鼓励着:“别怕,阿芙上回在修梵寺不是做的很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