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天空转瞬间就晴了,阳光像绸缎似的铺开。
柴火都是上好的梨木,点燃时几乎没有烟雾,还会散发出果木的清香。然而住持却说最中央的阵眼之人不能被烧,为了保证身体完整,只能血祭。
往生咒的唱诵声飘起,一张精雕细琢的橙红坐榻被搬来放在中间的位置,上面用彩漆描绘着葫芦与瓜果的图案。是已故朝华公主用过的物件。
而那位与朝华公主同年同日生的女子被移到了榻上,手腕和脚踝都被割开了口子,血顺流不断,淌在器皿中。
梨木的清香没有了,只剩浓重的血腥味挥之不去。
太后则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痴痴望着最中央的女子,从她身上寻找着什么。
一个嬷嬷面色凝重地赶来:“太后娘娘,有人往上清宫来了,说是工部派的人来修补琉璃瓦。”
“拦下便是。”太后并不在意。
“他们拿了陛下的旨意,禁卫军不敢拦。”嬷嬷道。
太后的眼恢复清明,不远处的鲜血依然在流淌,源源不断。
“真是巧了,皇帝怎会在今日关照起这种小事?”太后的视线从在场所有人身上扫过,刀子一般审查辨认着。
她在找泄密之人。
住持停下诵经,脸上浮现出焦灼:“娘娘,祭祀之事重大,不能被外人窥见,老衲以为还是尽快将这里恢复如常,待下个吉日再议。”
太后点了头,算是接受了这个提议。
这些昏迷的女子即将被关押,与之相关的僧人尼姑也要被软禁。上清宫很大,修建在山间,多的是藏人之地。
“已经死了。”住持上前探了中间女子的鼻息,可惜地说:“只能再找一个了。”
噗地一声响起,一个僧人应声倒地,红刀子从他胸膛出来。其他僧人均出现惊惧的神色。
是太后命人杀的。
这僧人方才似乎是笑了一下。可朝华的祭祀还没有完成,这些下人怎么能笑得出来?
“莫要什么人都往哀家这儿塞,选些心思纯净的。”太后对住持道。
“太后仁慈,请恕老衲考虑不周之罪。”住持将袈裟上的褶皱抚平,望向远处的太阳。
阳光发出温暖的色泽,光晕在空中跳跃,照在青石板上的血迹。一枚发钗掉落在旁,沾上了几滴嫣红,鲜艳又凄怆。
*
日头偏西,透过窗棂洒在雕花木架,花朵的倒影被拉长在地面。
江芙画了一下午简笔画。
许是贺兰玥的意思,如今她这里的禁足形同虚设,门口放两个侍卫做做样子。今日素蝉试着出去,侍卫就像没看见,也未有阻拦。
殿外传来嬉闹声,有人在放风筝。
燕子风筝飞得并不高,摇摇晃晃,最终掉在璇玑殿的院子里,就在江芙窗外。
她搁下手中的笔,出去捡起风筝,发现另有玄机。
她经历了各种各样传递消息的方式,这回是风筝中夹着的纸条。字条上的字很小,江芙要凑得很近才能看清。
里面写了一个地点——位于教坊附近的畅音阁,意思是方宣在其手上,如果江芙不去,就会杀了他。
可是……这对她很重要吗?
江芙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方宣没有提前商量就要带走她,之后她也保下了他。两清之后,他们再没有任何关系。
江芙揉起纸条准备烧了,瞥见什么又顿住动作。也许写纸条的人也没料到,真正吸引江芙的是随手写上的一句话——杀了方宣之后也顺便杀了那只狐狸。
武将被抓是个人能力问题,可她的小狐狸招谁惹谁了?原以为小白是自己跑了,没想到是被其他人捉了去。
江芙站起身,穿上外衫。唤了院中一个杂役内侍进来:“你武艺高强,一会儿跟本宫走一趟。”
“奴才不知娘娘何意。”内侍装傻。
江芙瞥他一眼:“行了,哪有普通宫人能一步跳上屋檐打扫灰尘的。”
暗卫入戏太久,这里也没什么任务执行,都开始勤勤恳恳打扫卫生了。
他不再说话,脸却红了。
“走吧。”好在江芙没有继续戳穿他,直接走出了殿门。
“你隐匿身形,一会儿就远远跟着,到了畅音阁之后听本宫的安排。”江芙没有带其他人。
暗卫称是,转瞬就没了踪迹。
江芙突然发现自己迷路了,不知道畅音阁在哪儿。
介于面子她没有让暗卫回来,而是又找了个小宫女带路。
畅音阁的位置在宫里可以称得上偏僻,应该废弃了许多年没用过,戏台上落了灰。
小宫女说从前有个戏子在这儿自尽了,有人声称夜晚曾看到过戏服在附近飘荡,头发散乱没有脚。许多人觉得不吉利,于是教坊也不再用这个戏台了。
江芙让小宫女离开,自己提裙走上戏台。
城墙布景还没有拆,上头插着小旗子,灰尘在空中沉浮。铠甲搁在架上,与一袭水红戏服挨着。珍珠头面在角落扔着,已经黯淡。
不远处传来教坊司咿咿呀呀的声音。
帘幕与屏风之后便是给登台之人装扮的戏房,里面安静得诡异,像是有人特意屏息等待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