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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话 我将归往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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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既是起点也是终点,闪烁金红色光辉的那颗行星。我们将目光再度投向那里。不受庸俗之人纷扰的地方,与世隔绝的桃源乡——”

“可要怎么才能过去呢?连接地与天的通路已经断绝。而越是到了绝路越会催生转机——数年后,我们与火星上的同胞取得了联系。这些年来,他们一直生活在那个星球上。我们向他们传达了多年来的处境,困境,以及渴望——希望能前往他们所在的那座建立在火星上的城市。也得知了关于他们的事:这些年他们一直打算同地上重新建立联系。地上的政府却不认可,并给他们驾驶的机神冠上了‘半恶魔(德米德蒙,Demi-Demon)’的恶名……。他们也在寻找一个契机。利害关系一致,只等一个契机——我们等到了你。”

“我……?”

“具有资质、能够驾驶机神的人。”他说,“火星上的同胞告诉我们,他们的机神在与地面作战的过程中被夺走了数架,再这样下去恐怕连抗衡的能力都不再有。需要有人夺回属于他们的机神。——本桥,这就是你要做的事。”

没错,时机到了。

曾经那强大得令人绝望的机神驾驶员坚白已经被除掉,据已知的情报,目前驾驶机神的只有一个门外汉与一名新兵。更重要的是,为了加紧修复近地防卫圈,三重机构居然面向社会征集有整装技能的人。这就给了他们相当大的操作空间。

——至少他们的确很轻松地混进机构中来了。

“这里已不再是适合我们居住的地方。而现在——是时候了。”

他朝本桥伸出一只手,仿佛是在邀请一般。

“我们会回到属于我们的那颗星星,就是现在。本桥,行动吧。”

————

一瞬间有许多记忆滑过,像流星。

到底应该怎么做呢?本桥静间不清楚了。可心理却愈加平静。是思考不过来了吗?放弃了吗?还是说与机神连接的微妙作用?

不清楚。仍平静流动着的,只有记忆的洪流。

——他有点动摇了。说得宏大些:对于自己一直以来视为存在根基的,所谓民族性的这东西。它要求自己付出代价,从而获取安心感。可反过来说也是一样的:为了获取这种安心感,自己被要求付出自由。

将其一股脑供给到某个虚无缥缈的东西上。“你是大和民族的人,所以不得不……”——把积淀至今的历史作为自己人生的准则,并感到安心,如此便可毫无怀疑地活下去吗?

好笑的是,他是在被要求“为了民族大义”时才开始思考这些事的。这使他像个懦夫。不是的——本桥自己知道,他不是为了懦弱而退缩,他在质疑正确性。

从家到公司路上,街旁卖早餐的小贩有时会多给自己一个包子。

他的同事中没有和他同民族的,有时和他们说话鸡同鸭讲,但也不是坏人。

——要是做了,自己就会成为这些人眼中的罪人吧。要为了“大义”,跨过这一切也要去做吗?这所谓“大义”足够坚实吗?

头疼。怎么都想不出答案。好像怎么做都对,怎么做都是错。

更何况,让他这个年龄的人思考也这些未免太早。

——好像怎么做都对,怎么做都是错。理性未有如此挫败的时刻——他最终将选择权交给直觉。

“我……”

看着。用机神之眼俯视站在纵横的梁上的男人,目光对上了。“抱歉”——本桥静间在心里说。

“我……做不到。”

他下定决心选择了退缩。

继而看向雪野博之,心底浮现出微弱的不安。他甚至不知道该以何种情绪面对这个人。他搞砸了,在紧要关头撂手不干,却无法全然地感到羞愧——他做出了自以为正确的选择。

出乎意料的是,雪野并未表现出强烈情绪。计划被打乱的慌张,歇斯底里……在他脸上都没有。平静,一如往日。甚至较平时更冷,如毫无生气的湖泊。

“……你还记得几年前有次生病吗?那时候你发了烧。在和井田会,有医生给你注射了抗生素。”

本桥还有印象。可为什么要提这件事?正疑惑着,却看见雪野一直揣在口袋里的手掏出了什么东西——巴掌大小的四方玻璃盒,里面封着块有凸起按键结构的东西。

并不难猜出那是什么。一时间,近乎于狂乱的恐惧涌上来。

“我原本并不想逼迫你……”

话里的意思近乎于无情。

——服从,抑或赴死。没有除这二者之外的选项。

无言。

两侧都是断壁——舍弃生命吗?舍弃心灵吗?究竟该怎么做才好?踌躇着好像脑浆都快被熬干了似的——想。

“我得提醒你一句,本桥静间。”

用上了全名。雪野的声音完全冷下来了。

“要是你觉得我只是拿这玩意儿吓唬你,因为自己有驾驶机神的才能就可高枕无忧,那就大错特错——”

“我们准备了你的克隆。”

“四年前已经备好,显示出与你几乎相同的资质,并完全在和井田会的教育下成长,只是年岁太小无法承担重任。”

“换句话说,即便没有你也是一样的。”

“只是需要继续蛰伏,直到他能熟练地驾驶为止。”

克隆……?

已经跌入谷底,却又再度下坠。接连的事实冲击着本桥,拆掉了理性的地基,意志前所未有地动荡着。另一头,雪野博之又持续往天平上附加重量:

“——给你十秒钟的思考时间。”

“十。”

——没时间犹豫了。做决定,迫在眉睫。可大脑还僵硬着。该怎么办才好?

“九。”

——到底是哪一步错了呢?

“八。”

——一开始。啊,没错。与雪野博之,与和井田会接触的那一刻起,时间便隧穿到了现在这一刻。

“七。”

——当然,那时他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有今天的。

“六。”

——痴迷于虚幻的东西。

“五。”

——高傲,高扬,支撑他离开地面,自命不凡。又过度执着于这些虚幻的东西,以求这离开地面的悬浮维持得更加稳定结实。

“四。”

——最后他回想起澪。澪……说来也有些好笑,认识了这么久,自己却连她的姓氏也不知道呢。她的直觉还真敏锐,早已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自己却不把她的话当回事,终于陷入无法自拔的地步。愚蠢啊。

再后悔也没有作用。一切就要结束了。

雪野博之加重了音量,这说明他的耐心即将消磨殆尽。

“……三。”

他手举能主掌本桥性命的玻璃盒,面色阴沉。但无妨,本桥静间已经做出了决定。他——不做。

最后的时间里,他悻悻地怀疑着:似乎该舍弃掉那些虚幻的东西吧,民族性的累积。文化,糟粕,舍弃掉。孑然同时也意味着独立与坚韧。但是,这样的话……自己还剩下什么呢?人生下来不就是文化的延续吗?

也正是在这濒临绝境的瞬间,不可思议的神秘体验降临——视觉,听觉,种种人有的和超越性的感受复杂地混在一起。冥冥中,他似乎看到一条不可名状的巨物,翻滚着向前,不为任何事物阻拦,将世上的一切裹挟在其中,包括他自己也被裹挟其中。本桥知道,那是时间的长流。前一瞬与后一瞬接续,彼此联系;又在更大尺度上接续,而自己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环。

时间是——宿命。

金色的机神静立着,一动不动。这便是决意放弃的本桥静间的回答。与之相对的雪野博之的表情却丝毫没有改变,他不会收手。

“——二。”

————

人是难以意识到的。比针掉在地上还要轻微,而且短促——一个声音。

就算听到也不会觉得奇怪,大脑当成白噪音给过滤掉了,或许与稍远飞着的蚊虫的声音相类似,十分轻微,几乎听不见。这样的声音。

而且短促。是有什么东西从空中滑过。撞击到人身上的时候,有时还会有点疼。

各方面都与蚊虫叮咬十分接近。

有蚊虫叮到了后颈处。是因为那里被标记了编号的缘故吗?比通常的蚊虫叮咬稍微更疼一些。

无意识的身体反射令雪野博之要伸手去够刚才轻微疼痛的地方。

与之同时产生的,是理性与经验的直觉导向的警戒感——哪里不对。这干燥冰冷的钢铁丛林里会这么容易生蚊虫吗?

也许再往前思考一步就能导出结论。然而,就连靠着身体反射瘙痒的时间也没有。

正中雪野后颈的微针开始生效,立刻释放出过量麻醉药剂。是足以令成年男性瞬间休克的计量。

就在这时,如阒静中猛地砸碎一个玻璃瓶——突然地、同时性地四周出现炸响般的动静:从收容库两侧壁上的通风口内接连跳出数名穿着黑色战术服的人,动作极为迅速熟练,足底落在钢梁上的冲力甚至使之震动起来。

雪野博之仍站立着。早已失去意识,只是肌肉还未放松,身体维持着之前的状态。而战术人员突入造成的扰动足以打破这种平衡——那具身体就像被炸掉了地基的大楼那般塌陷了。

本桥显然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的注意力全在雪野博之原本抓握着玻璃盒的右手上。

——如今那只手随着肌肉的卸力松开了。

本桥眼见事关他性命的开关即将在地上摔破,就在瞬间——一名机动人员快步上前去用手接住了那东西。

心中一根即将崩断的线如今终于松弛下来。活着,还活着。太好了。由衷地感到安心。除此之外的思考一概没有,神经疲劳得什么也不愿去想。

理性失去作用的时候,直觉仍在运作。本桥自嘲般地感应到,事情恐怕还没结束吧。即便此前一无所知,他始终是掺和进了恐怕能造成巨大灾难的事件里,会有什么等着他呢……

这念头并未维持多久——已经连思维都不连贯了。

似乎胃里在翻江倒海。身体渴望获得休息,此时外面却传来一名机动人员的喊话声:

“本桥静间,立刻从机神上下来。”

——啊,没错。似乎的确应该先下去。

不过原来已经知道自己的名字了吗?情报了解得真详细啊。本桥默默想。

驾驶舱内的躯干活动起来,找到使人与机神之间的连接断开的开关,切断了。短暂的晕眩过后,意识完全回到身体中,疼痛与不适加剧,觉得全身好像成了一团纸被揉起来,活动都很困难,呼吸都很困难。但他还得从机神中出去呢。从痛苦中感应到哪里是手,伸出去,摸索到将舱门重新打开的按钮。于是看见了真实而非屏幕投影的外界,空气开放地与外界连通。

还不行,还有最后一步……

痛苦中感应出哪里是脚,双腿支撑着身体站起来。视野与腿部一道颤抖不已。感应出哪里是肺,将更多的气体挤进去。调动全身的肌肉呼吸,腹部也跟着胀起来。继而向着外界迈出一步……

“——本桥。”

在这场闹剧就快宣告结束的时刻,如闪电从脑海掠过——本桥静间听见一个声音。他知道这个声音,一瞬间感到动摇,结果一步踩空,整个人摔到下面的钢梁上。

正对的方向,从全副武装的人员背后挤出一张熟悉的脸。

澪……

本桥静间张了张嘴,喉咙里没有冒出声音。

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澪身上穿着和平时截然不同的服装,上面印有三重机构的标志。也不知道要作何反应才好,内心已经麻木。想着:啊,原来你是那边的人……

只见她横穿过表现出警戒姿态的机动人员上前来。一人劝阻她:“……德瓦勒奇小姐。”

她并拢五指向那人示意:不用担心。

方才摔倒,跪在地上的这人注视着她。真可靠啊,好羡慕。那双眼也是丝毫不夹杂迷茫的好羡慕,是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坚定的眼睛。

至于本桥自己的信念,已经随着一直来笃信着的雪野博之的真正目的暴露而完全崩塌了。

——自作自受啊。面对如今这种局面,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事到如今也只有苦笑了吧。

“……没救了。”无奈地、自嘲般地说,“荒唐事差不多也该结束了吧?……一切都结束了,我也完蛋了。这就是束缚在时间里的我的命运。”

然而,他的话却被那熟悉的女声以坚定的声音否定了。

“不,不是的。时间只是作用在人意识上的东西。比时间更为确定地存在着的只有空间,是自由。权衡过去的影响,在心中扫出一片空地来重新构建将要走的道路——山穷水尽的境地还远远没有到来呢。”

……是吧?微微皱着眉咧开嘴笑。头脑已经不太清楚,是累了吧,有些晕眩。像醉酒后或是缺氧时候的感觉。

究竟是经历了太多,精神过于疲惫了,抑或是驾驶机神的后遗症——如今已不再有足够的精力让他思考这一切。

只觉得晕眩,没有意识到鼻腔中已经开始涌出血来。周围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

伊迪亚·拉姆斯。

已经早已料想到总有一天会与她对峙,真正遇上又是另一回事。纷杂的情绪在身体里酝酿,积蓄,或许就快喷发了吧。

相比于惊讶,更多的是愤怒与恐惧。想为曾受过的创伤以牙还牙的冲动,以及对于自己的生命能被轻易掐灭的那种冲到喉咙深处跳动的感觉——截然相反的两种情感彼此交缠,马奇马奇拼命挤出理智来压制它们。

如履薄冰。

计算不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知道。

先从现状分析——伊迪亚来这里是为了做什么?为了“置换法”的完成。……对了,她穿着宇宙空间活动所需的密闭服,如今又站在通往轨道电梯的门前,这就意味着她接下来将前往近地轨道平台吧……

不要紧吗?红之民展开攻势的现在,那里不是很危险吗?

——也就是说,这是完成“置换法”所必需承担的风险。

——另一种可能性是,她想要在最接近舞台的地方见证实验的完成。

所以她还在这里等待什么呢?——马奇马奇将目光移向她身旁亮着光操作平台。

……是在等待骇入控制轨道电梯运作的系统吧。驾驶机神的红之民袭来后,原本在平台上作业的技术人员撤回到地面,保险起见也暂停了轨道电梯的运行……

马奇马奇站在原地思考着,两人面对面僵持,像被一根极细的绷紧的线连接着。

忽然,那女人出声打破了僵局。

“——原来如此。我见过你。”

与百感交集的马奇马奇不同,她的声音平静,平和。

“你曾经在乌拉诺斯待过吧,作为学生。……没错,应该有好些年了。没想到还能见到乌拉诺斯的人。是偶然吗?”

说着,伊迪亚笑起来。透过面罩玻璃看到的那双眼里尽是与话语不相符的冷彻。

不,不是偶然。那女人一定这么想吧。

马奇马奇没有回话。强烈的恐惧就要将他吞噬了,抽走全部的力气,令双腿轻微打颤。光是站着都很勉强……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没有必要隐瞒了:“……马奇马奇。马奇马奇·桑切兹。”

“哦,的确有印象。”

她微微眯起眼睛。

“你那张脸——也令人怀念,让我回想起很久之前一个熟悉的人。我们之间曾有过些小摩擦,闹得挺不愉快的。那人的名字我现在都记得清楚。里耶拉·史蒂文森,你知道这个人吗?”

这熟悉的名字瞬间打破了马奇马奇内心的平衡。怒意翻涌咆哮。咬紧牙关,理智拼命抓住这头发疯的野兽。

“……她是我的母亲。”

“可你的姓氏?”

“母亲在离婚后恢复了原本的姓。”

“原来如此。”

就在这时,操作平台响起了“叮”的提示音。通往轨道电梯方向的大门往两侧平移推开,随后是以一秒左右为间隔的“滴,滴,滴”的声音。马奇马奇立刻反应道:这是倒计时。

身着密闭服的伊迪亚·拉姆斯转身就要往门那头去。

见此情形,一股冲动支配了马奇马奇的身体:“——等等。”

自己正在做危险的事。

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追查至今的人消失在眼前。这一刻,所有的利弊权衡都不重要,他也没有时间去慢慢权衡了。面对重新转身看向自己的伊迪亚,马奇马奇问出了积压在心底十年的疑问:

“——是你做的吗?”

没有回答。不肯定,但也没有立刻否定。那张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似乎正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乌拉诺斯的事情,我母亲里耶拉的事情。”马奇马奇意识到自己正迈向深渊,但话语仍不断从口中冒出无法停止,“事后我调查过,母亲的电脑在逮捕行动展开之前就被清空,只有机构内部的人能够完成,而那天击中里耶拉的子弹并不是警力配备的款式……”

“——因为被她察觉了。”

对方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

愣了一下,才明白话里的含义——伊迪亚承认了自己与那次事变的关联。

“你说‘被察觉’,是指——”

“事变的发生在预想之中,只是不确定时间。离开乌拉诺斯路上我碰到她,那时是我的上级。她不知道事变将发生,时间紧迫,说正好准备找我。她与我聊起系统内一段操作记录。我意识到她再往前推算几步便会接近真相,于是就做了。时间紧迫,那是我第一次没有经过细致思考与准备工作行事。”

“做了……?”

没有用语言回答。伊迪亚只是伸直了左手的食指与拇指,做出枪击的姿势——在虚空中上下抽动了一下。

这近似挑衅的戏谑动作瞬间激怒了马奇马奇:“你这混蛋……!”说着便要冲上前去对着那人饱以老拳,在下一个瞬间——

“嘭”

空旷地,响起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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