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了眨眼,眼里满是迷茫不解,好像忘了什么,但是想不起来了,脑袋空空的。
“小姐?你醒啦!”白露端着一盆水,惊讶的看着她,赶忙走了过来,放下盆担忧道:“小姐还好么?可有哪里不舒适?”
她摇了摇头,看着白露问:“我....是谁?”
白露瞳孔一缩,一时间有些讶然,过了一会她试探性的问:“小姐可是不记得了?”
“我不知道....”她摇了摇头。
“你是九百扶啊,你的父亲是太仆,你兄长是廷尉,你都不记得了么?”白露迟疑道。
“兄长....兄长在哪?”听见兄长这两个字,她的意识一颤,心里像是被大山压住一般,难受的紧。
白露犹豫了一会,最后扶着她边走边说:“大少爷病了,在屋里头,有好几日了,你可要去看看?”
“病了?”
白露点了点头,她动了动嘴,没在吭声,任由白露扶着她走,走了一阵,到了九百意的屋前,两人站在门前,白露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声,白露愣了一下又敲了敲门,屋顶上突然蹿出一个男子,对着她扶了扶身,随即道:“小姐可以直接进去,这会少爷还在歇息!”
白露看了一眼那男子,随后推开门,对着她道:“小姐你去吧!我在外头守着,有事换我。”
她呆呆的看着打开的门,犹豫了一下才抬脚走了进去,经过茶厅,拐个弯看见了床榻上躺着的人,她木木的走前去,坐在一旁,九百意的脸色很差,毫无血色,他觉得这张脸很熟悉,又有些陌生,
她就坐在那,看着九百意没有吭声,不知过了多久,闭着眼的九百意醒了,缓慢的睁开眼,看见她,愣了一下,又笑道:“兔儿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她摇了摇头。
“那你可怪我?”九百意观察着她的表情,好像想从她的脸上看到什么。
她迷茫的看着对方,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她试探性的问:“怪你什么?”
九百意含笑的摇了摇头。
“你怎的病了?”她淡淡的问。
“风寒,热症,现在已经无碍了!可有事寻我?”九百意定定的看着她问。
她摇了摇头,她其实想说,她好像忘了什么,但看见九百意后,立马就不想说了,感觉和他说了会不好,她相信她自己的感觉,所以她没在开口。
后来怎么出的房门她忘了,她每日吃喝逛院子,陪阿娘聊天解闷,但总觉得她不应该如此,她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但要细想,她又想不明白,她不过这样的生活,又该过怎样的生活呢?
兄长好起来之后每日都早出晚归,忙得不行,吃了晚膳后,两人会在院子里散步消食,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她的思绪总会漂浮出神,她感觉,她根本不想过这样的生活,好乏闷,甚至觉得有一丝的痛苦,有一日她看向白露问:“我平日除了绣花还有做什么么?”
白露摇了摇头说:“你除了绣花,还会看些怪异的书集,但之前你被一本书集吓着了,梦魇了好半月,老爷就把那些书都收走了,不允许你在看那些书。”
她面露不满的,看着手里的丝线,她感觉的出来,她很厌恶手里的刺绣,她根本不喜欢绣花,而且上面的粉菊,被她绣的歪歪扭扭的,证明她绣技超烂。如果她日常真的天天都绣花,在烂也不至于烂成这样,她觉得白露在撒谎,但她没有证据。
她想外出,去外头逛逛,每一次提出阿娘就会变了脸色,说女子不可出门,她不服气偷偷去寻了阿爹,被阿爹臭骂了一顿,罚她去祠堂跪着,她跪在祠堂里,看着祖宗的牌位,还是很不服气。
她根本不想过这样的生活,择日她去了兄长那边,说了来意,兄长的表情像是要吃了它一般的可怖,厉声斥责她,说一个姑娘家怎可出门。
她和兄长吵了起来,她心里积压的不平,瞬间溢了出来,向来温和淑女的她,指着兄长的鼻子骂,越骂越解气,兄长被她气得伸手给了她一巴掌,掐着她的脖子阴狠道:“你养在闺中,怎可和泼妇一般,你的教养呢!你是女子,你死都不可能离开这个后宅,你这辈子都别想出门!”
她被狠狠的扔在地上,她大口喘着气,脸上火辣辣的疼,被打的那一侧耳边嗡嗡嗡的,她怨恨的瞪着这个兄长,从地上爬了起来,举起一旁的凳子,就朝着九百意扔了过去,被九百意接住了,把她从屋里撵了出去,让白露看好她。
她气得想杀人,回了屋里,白露那药给她擦了脸和脖颈,夜晚躺在被窝里,她越想越气,最后平复了心情,爬窗出了屋里,朝着后门的围墙奔去,她爬上围墙的那一瞬间,觉得很熟悉,就好像她爬过很多次墙头,她失败过很多次,才换来的如此熟练。
但她没跳出围墙,就被府里的人捉住了,九百意身边的侍卫跳上围墙,请她下去,她死死抓着墙头边缘不肯,在争执间,她伸手推了对方,对方下意识的挥出刀柄,她被挥的往后倒去,当即人落地,脑袋磕着了地面眼前一黑,她昏了过去。
睁开眼时,她看见了九百意和爹娘担忧的脸,她心里难受的眼泪随之掉落,一滴接着一滴,他们都在安慰她,但她都没有听。
她在昏迷后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策划着离开家,往外头去,要去的目的地,是叫古国的地方,她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她还会制作暗器,兄长每次带出去,献给陛下的暗器,都是她费尽心血制作出来的。
梦里的她都知道,只是没有戳破,在她离开了家,踏上了古国的土地,她被人追杀,最后晕了过去,她就醒了,她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的,她的表情很是恍惚,三人见她呆呆的模样,没在开口劝说什么,只是嘱咐她好好歇息,就出去了。
门被关上,她看了看手上的镯子,梦里这个镯子是她做好的暗器,里面是能绞碎骨头的丝线,她按照梦境里的操作,拿着镯子,打开机关,在丝线被她拉出来的瞬间,她的心态崩了。
她坐在床上嚎嚎大哭,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尽情发泄出来,她紧紧的抱紧自己,坐在床榻上,心里的痛苦让她无法思考,为什么会这样,之前发生过的一切都是真的么,都不是梦,都是真的么?
她转过脸朝着床榻旁看去,梦里那边站着一个鬼姑娘,但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她的意识很扭曲,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在安分守己了半月,她再一次策划着爬上了围墙,这次跑了出去,落地的瞬间她感觉到心中堆积的郁结散了,她动了动手腕,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缠上了她的四肢和脖颈,但望去又什么都没有。
她没在去管这些,往外狂奔而去,按照记忆里的位置,准备跑到偏道去,身上背着的干粮够她走这一趟,入夜的天还是很冷的。
跑着跑着,她的后领被揪了起来,整个人都悬空了,她费劲的转过脸去,看见九百意那张比锅底还黑的脸,她被九百意扛在了肩上,她伸手去拧对方的腰侧,衣服太多,没啥效果。
她就伸手抓着对方的肩膀,扭头咬在九百意的后脑勺上,九百意疼的把她扔在地上,她顾不得疼,爬起身就要跑,被九百意伸手敲晕了过去。
睁开眼醒来,发现双手双脚被绑了,九百意冷眼的看见她醒了,吩咐白露看紧她,就离开了,她生无可恋的躺在床上。
接下来的半月,她吃喝拉撒都没有被允许,解开手脚上的绳子,从头到尾上厕所、洗澡、吃饭,都是白露亲力亲为,她待在房间差点疯掉,最后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让白露去求求那三人,放她出去走走,在躺下去她离疯掉不远了。
终于摆脱了四肢的束缚,她走到门口,抬头看了看外头,暖洋洋洒在身上的阳光,她站在那哭成了个泪人,委屈的她都不想活了!她头一次发现,外面的阳光,居然是那么的温暖,外面的空气是那么的好。
但是她不可能,止住不出去的念头,她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后宅,她开始收敛了,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日复一日的温顺,九百意天天归家都会先来看她。
入睡前,对方也会盯着她,入睡后才离开,离开后,外头两个壮汉一个守在门口,一个守在窗户,白露睡在耳房,手上绑着一条绳子,另一头绑在她的手腕上,她起来上个厕所,都能把白露引来。
她的精神一天比一天萎靡,每天都恹恹的,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雀儿,她好想哭但心里已经麻木的哭不出来了,也不在去阿娘那边请安打发时间了。
只要离开屋里,她和白露就会系上一条绳子,她和牲口一样被拴住了手腕,慢慢的她开始暴躁,最后暴躁的扯掉手腕处的绳子,砸东西。
换来的是九百意阴沉沉的盯着她,随后吩咐人把白露乱棍打了一顿,她去拦,九百意抓着她,让她看着白露被打得半死,过后她再也不敢扯掉手腕的绳子了,白露还没养好伤就来看着她,她看着白露那一瘸一拐的,还带着她散步,看着对方每走一步,就痛的嘶一声,她一直在说对不起,痛哭了一顿,越来越颓废,她感觉她活不长了。
她不在让白露带着她去散步,每天坐在门口看着天空发呆,眼里不在有光了,每日麻木的颓废着,日复一日,这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九百意每日不落的来看她,她早晚都坐在门口发呆,让去睡觉就去睡觉,让吃饭就吃饭,对方来了她也没看一眼,也不搭理对方!
“不开心么?”九百意担忧道。
她没看他,也不吭声,无论对方说什么她都没吭声,九百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她没有回应。
有一日,九百意见她坐在门口,呆呆的看着天,就坐在她身侧,问她看什么,她没有搭理。
九百意叹了一口气,把她拉了过去,抱在怀里,抚摸着她的脸颊怀念道:“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很爱爬树,经常带着我偷偷去树上摘果子,每次被阿爹捉住了,我们就会被罚跪祠堂。你每次都一脸的不服气,跪到半夜就打瞌睡,下次还是照旧找到在上课的我,带着我去摘果子,乐此不疲。你小时候的头发都是我梳的,你说我的手艺,比阿娘的还好,你还记得么?”
听着对方滔滔不绝的话,她一脸不服气,但心里还是堵的哭了出来,吸着鼻涕,最后伸手用袖子抹了一把脸,麻木道:“为何要这般对我,我是人不是畜生,为何不让我出去!”
“外面很危险,你不能出去,出去你会出事的,你不明白,外头这世道有多艰难,我是为你好。”九百意皱着眉安抚她道。
“你骗人!你骗人!外面危不危险,我自己心里有数,这世道艰难是人造成的,我的痛苦也是你造成的,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你真的爱我么?”她悲凉的垂眸梗咽道。
“我爱你啊,我当然爱你,我比爹娘都爱你,我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爱你的...”九百意掰过她的脸,亲了亲她的额头正色道。
“不,你不爱我,你一边说爱我,却一边伤害我,这就是你的爱?这不是爱,你只爱你自己,你根本不爱我,爱我的人是不会这样伤害我!你是个自我欺骗的骗子,你连你自己都骗,你比任何人都狠心!”她急促的话语,完全无法平和下来。
“不是这样的,我是为你好,我怎么会伤害你呢,我一直都在保护你啊,没有谁比我更爱你的,你怎么可以这般想我!”九百意一脸的伤心的,看着她。
她闭了闭眼,转过脸木然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只想要,我们一家子,一辈子都在一起,兄长会养你一辈子的,你不要想着离开这个家好不好!”九百意抱着她,闭了闭眼用脸颊蹭了蹭她的脑袋。
“......”她想杀人!!!手紧握拳头,最后又松开了!
这一场谈话不欢而散,她每一日都呆呆的坐在门口,抬头看着天,不知年月,早在她成功爬过围墙那一天起,围墙被翻新了一遍,变成了三米高的围墙,除非她插了翅膀,不然她无论怎么爬都爬不上去,围墙面撒了滑滑粉,根本爬不上去。
又一日,家里来了客人,白露拉着她梳洗打扮,去了前厅,她看见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姑娘来找阿娘,她没有听她们在聊什么,那个小姑娘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悄悄的问:“姐姐你长得好好看啊,比啊清姐姐还好看。”
她抬眼看去,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有些疲惫,又听小姑娘苦恼道:“你要是我媳妇就好了,阿娘天天念叨着要给哥哥找媳妇,我也想要一个媳妇....但我跟阿娘说了一次,阿娘就罚我跪祠堂,哥哥可以有媳妇,为何我就不能有啊!”
她瞳孔瞪大的看着小姑娘,瞬间呆滞住了,后面小姑娘说了什么,她一句都没听见,直到入夜休息时,她陡然从床上蹭的坐起身,瞪大眼,最后兴奋的闭上眼,睡着了,她每次入夜睡觉时,都能听见一个声音在喊她,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反正每次醒来都忘记对方到底说了什么。
次日一早,她和阿娘用了膳,就和阿娘说:“阿娘我今年十六了,我该嫁人了!”
她娘拿着汤匙的手一抖,汤匙掉在了汤碗里,把里头的汤,溅在了阿娘的衣领上,阿娘毫无察觉,双眼瞪的溜圆的看着她,好半响没吭声,一旁的嬷嬷轻咳了一声,阿娘才回过神,说要和阿爹商量一番。
她也没多待,回到屋里,坐在窗口,手撑着下巴,看着外头的天,当天入了夜,九百意和阿爹从外回来,被阿娘唤了去,没多久,九百意就急匆匆的赶来,见她坐在窗口看着外头的月亮,轻咳了一声询问道:“兔儿想成婚了?”
她敷衍的应了声,就听见对方又道:“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