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主子的质问,那小丫头虽不知道错在何处,可还是吓得跪在地上,茶托举过头顶,十分惶恐;“我这就去和二小姐说少爷来了。”
明梧心烦,闭了闭眼,“不必说了,你把药端进去,看着二小姐喝下去。”抬脚欲走,忽又想起纪棠的那句话,火气顿时消去,正要让那小丫头起来,云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倩儿,少爷来了怎么不回报?”
那丫头的手臂颤抖着,嘴里说不出一句话来。云琴怕她把汤药抖落,忙接过茶托。倩儿的头重重磕在石板上,不住道歉求明梧饶恕
明梧挥了挥衣袖让她下去。
云琴边走边说:“倩儿这个丫头年纪虽小,可最会投机倒把,荷书姐姐见她嘴巴又馋,手脚还懒,没等找机会把她撵出去,她倒是先三言两语哄得夫人要她来服侍二小姐了。”
明梧道:“你鲜少会在背后刻薄人,今日是怎么了?”
云琴笑道:“看那两个医馆大夫,我方才明白一个道理,有些人,对他们太客气,他们反而要得寸进尺,不如像二小姐处事强硬些,要人知道自己厉害。”
明梧也想起什么,嘴角情不自禁勾起笑。
昨日沈夫人见玄钰把茶水泼了林大夫一脸,忙让荷书取来干净帕子,递给林大夫擦脸。
林大夫气得眉毛一歪,用袖子抹了把脸,把沈夫人递过来来的东西一把打在地上,怒气冲冲道:“恕老朽无能,贵府的病是治不了了!和正,收拾收拾,我们现在就去赵家看看!”
明梧急拦住林大夫,“先生,是小妹无礼,您别和她一个孩子计较。”
沈夫人同样劝道:“是啊,林先生,您与我们沈家是世交,恁正骨多年,若是连您都不行,那孩子还有谁能救得了?”她把玄钰拉到林大夫身边,一脸厉色,“千兰,快给林先生赔不是!”
玄钰嘟囔道:“要我给他道歉,还不如多给他点钱呢?我不信有钱,他还不为我们办事?”
纪棠掐着腿上的皮肉,尽力保持着脸上的平静,“但愿世间人无病,何妨架上药生尘。医者仁心,林先生怎么会为了几两银子就见死不救呢?千兰,你实在把人看低了。”
一提到银子,弯着腰的青年立即直起身板,道:“我师父自然是有一颗大大的善心,但善心又换不了米面。”他看了林大夫两眼,揣摩出他怒气已消,全然不提自己冒犯玄钰的事情,只说沈家折辱了师父,要花五十两银子算作赔罪。
沈夫人只盼望纪棠无事,也不再说什么,忙应允下来,要林大夫快些救治。
屋子里点了安神的香料,丝丝缕缕,沁人心脾,纪棠闻了觉得暂缓了右臂上的痛苦。她嘴里含了块糖,是明梧放到她嘴里的,说是嘴里甜一些,或许身上的苦就可以减少一点。
林大夫横了纪棠一眼,要她伸出手来。
纪棠咬碎嘴里的糖,并没有按着他的话做。
那青年声色俱厉地重复了林大夫的话。
纪棠抬眸,问道:“你们医馆对面的那个还开着吗?”
青年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说话的语气放敬重了些,“是开着,不过生意惨淡。他们都是一帮子业余的,方圆四十里地,就数我师父技艺最好,也数我们同济馆的药,效果最好!”
手臂处又传来一阵剧痛,纪棠咬紧牙关忍耐着不让人看出自己脸上的破绽。
明梧一直默默注视着纪棠,她头上才冒出的冷汗自然没有逃出他的眼睛。明梧心知她磨蹭着不让医治是舍不得那五百两银子,他走到纪棠对面,看她注意到自己,于是动动唇,无声地说了“安心”二字。袅袅香烟中,纪棠领会了他的意思,嘴角微弯,明梧自己也安了心。
先前他虽然不像时飞大手大脚,但在钱财之上也不太过在意。世道艰辛,沈老爷和沈夫人从未让他受过一点风霜雪雨。而今见花钱看病随意便是几百两银子,他可算是体会了其中不易。
明梧扫过母亲的面庞,注意到她眼角的细纹,又想到远在千里外忙碌的父亲,握紧拳头,下了某种决心。父母已不在年轻,也到了自己撑起一片天护佑家人的时候……千兰再长大一些,还需为她物色一个好人家。思绪至此,他不由想到自己和纪棠,有些不好意思却又不受控制地想要看床上之人。
抬眼,只见纪棠坚定地朝他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