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母本还想敲打他两句,却见他早早跪下认错,态度端正,又摆出一副歉意难安的神色,至于新妇更是恭顺有礼,一时间挑不出个错处,又道今日是他二人大喜的日子,也不好动怒,只好先咽下这口气,伸手接过茶盏。
“都起来吧。”
“多谢母亲。”
宁淮川扶起赵宸玉,引着她入座。
这时,祖母才看向赵宸玉,嘱咐道:“既然你已经是宁家的媳妇,今日用过午膳便去祠堂,行宁家族规罢。”
赵宸玉正要疑惑,宁淮川便笑着给她解释起来:“宁家的族规,就是每每添丁进口,都要新人去祠堂擦一遍先祖牌位,铭记祖训。”
赵宸玉听过微一颔首,回到:“是,媳妇记下了。”
几人动筷不久,魏安忽然火急火燎来报:“将军,宫里来人了,要您即刻入宫面圣。”
宁母不禁一阵不安:“圣上不是特许你告假成亲的吗?怎么这才成婚第二日就急着催你,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宁淮川虽也不明就里,但也不敢耽搁,只好道:“母亲安心便好,不会出什么事,川儿先行进宫,就不陪长辈用膳了。”
说罢,又侧身凑到一旁微微凝眉的赵宸玉身边,轻声哄道:“夫人别担心,用过午膳就让母亲陪你去祠堂好了,为夫办完事就回来。”
“嗯。”赵宸玉乖巧地点点头。
这几日,赵宸玉身边围满了人,栖风阁的消息递不进来,此刻,她也猜不出皇帝叫他进宫所为何事,不免眉间升起几缕忧思。
不过,她也没有闲暇再去琢磨,将就着用过膳,便恭恭敬敬地随着宁母去了宁家祠堂。
宁家为将门世家,自开朝以来,宁家为大郯鞠躬尽瘁,以身殉国者足有数十位,如今他们的牌位都供奉在宁家祠堂里,为后世敬仰。
供台高高筑起,百余个牌位赫然耸立,在白烛照耀下,显得甚是庄严。赵宸玉站在它们面前,上面不乏一些她曾见过的名字。郯国大小战役,几乎都少不了宁氏的名字,唯独十一年前与南凌的那场大战,宁家未曾参与。这也是她为何要挑宁淮川作夫婿的原因之一。
“宸玉,你跪下。”宁母道。
赵宸玉依着她的话,顺从地跪于供台前一蒲团上。
宁母声色微微发颤,又道:“宁氏先人一百三十八人,全在此处,如今你已是宁家人,便要知道,没有他们,就没有你今日荣耀,所以你要谨记祖训,与宁家荣辱与共,同心同德,明白了吗?”
“媳妇明白。”
宁母点头:“好,既然明白,就去打盆水来,从上至下,将所有牌位都擦一遍,好好记住他们。”
“是。”
她先上过香,又打了水,学着那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百般服帖地将供台上的牌位一点点拭净,心头却莫名生出一种悲愤。
凭什么大郯君主肆虐无度,却能得这么多忠臣良将为他开疆拓土?而南凌君民同心,与世无争,却落到个灭国的下场?她身为南凌公主,今日还要忍辱负重,去感念他们所赐的荣耀......
想到这儿,她不禁心中酸苦,暗自道:既然天道不公,那我便要替天行道,搅一搅这大郯盛世!
“咣当!”
赵宸玉正想得出神,手上没留意,竟在抬手的一瞬,不偏不倚地碰掉了其中一个牌位。宁母见状大惊,忙地上前将地上牌位扶起。
赵宸玉也是一惊,惊慌地退了下来。
宁母哪想得到会出这样的事,一时间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便是一通数落:“你!你怎会如此冒失!竟敢冲撞先祖,犯下此等过错,你该当何罪!”
赵宸玉头皮一阵发紧,方才她虽生气,却也没有成心想对祖先不敬的想法,她谨慎了这么久,怎就犯了如此不该的错?仿佛是那牌位听到了她心声,自己落了地,想要叫她解气似的。
她无可辩驳,只得跪下,道:“都怪宸玉不小心,请母亲责罚。”
“责罚?自然是要责罚!就罚你打二十手板,你可有不服?”
赵宸玉婉顺地摇摇头,心中却已另有打算。新婚第二日便被婆母惩戒,与她而言,倒未必是件坏事。
于是她道:“宸玉自知有错,怎会不服。二十手板太轻,还请母亲罚得重些,好叫宸玉不忘今日之过。”
宁母先是一愣,却见她神色认真,当下也没功夫深思是否妥当,由着怒火蹿腾,道:“好,既然你有此心,那就再罚你跪三个时辰。”
“是。”赵宸玉朝她重重一叩,嘴角却暗暗扬起几分。
待领过板子,宁母带着侍从们离开,差点被吓丢魂儿的苓儿才忽然瘫坐到她身边。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打板子还不够,怎还自己领罚呢?”
只见赵宸玉忽地神秘一笑:“苦肉计我们都用了多少次了,你怎么还没学会?”
“苦肉计?”
赵宸玉叹口气,满是怅然:“是啊,这诺大的将军府,你我能仰仗的只有宁淮川一人,他多心疼我一分,我们就多安生一分。”
说罢,她双眸渐渐黯淡,更添了几分悲凉,道:“苓儿,我知道你生性单纯,可跟着我,也注定要活在阴谋和算计之中了,只希望你日后不会怪我。”
苓儿莞尔一笑:“姑娘净胡说,苓儿宁愿日日陪姑娘做那暗沟里的假君子,也不想看那些守在阳光之下的真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