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允抒也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至少许昭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戳穿她的身份。
但是从他的反应来看,她今天是逃不过一场盘问了。
果然,在她下工回府后,门房直接把她请进了正厅。
而孟允抒身上还穿着那件粗布短褐。
她将心一横迈进门槛,若无其事地向许昭行了礼。
“许公子有事找我?”
许昭将手中的书放到一旁,目光稳稳地落在她身上。
“姑娘请坐。”
孟允抒落座后,许昭却迟迟没有开口。她心里七上八下,一面谨慎观察许昭的神情,一面思索着对策。
她与许昭并无夫妻之实,平日里他们鲜少过问或插手彼此私事,可今天的事显然不同以往。
其一,她欺瞒了许昭。这些天她外出的理由都是闲逛散心,从没和他说过半句实话。过去两年里二人因猜忌生出嫌隙,现在她所做之事将这道裂痕撕扯得更大更深。
其二,文昌书坊所售的文化产品有违令之嫌,而她恰好在书肆帮工。
她这已经不是在雷区蹦迪了,简直就是把两颗地雷结结实实地踩在脚下,且被许昭逮了个正着。
孟允抒自知理亏,决定先说几句好话探探许昭的口风:“公子,今日之事我已知错,我不该瞒着公子,自作主张前去书坊帮工。但我可以保证,我在坊中从未做过逾矩或违令之事,这点请你放心。”
“不,姑娘想去何处、想做何事都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许昭轻轻叹了口气,又沉默良久。
“我只是觉得对不住姑娘。”
这句话不在孟允抒的预料之中,她惊诧地问:“公子此话怎讲?”
许昭注视着她,缓缓说道:“姑娘出身高贵,是娇生惯养的大家千金。你到姚府后虽暗受轻视,但他们在明面上并不苛待你,你的生活依旧算得上是锦衣玉食。后来姑娘到我府中,境况却急转直下。”
比起其他同级官员的消费水平,许昭的生活节俭,除必备的门房、厨房等岗位人员以外,府中没有其他仆人,连他自己都没有配备丫鬟或小厮,平日饭桌上最多出现的也是家常饭菜。
在孟允抒看来,这已经是神仙日子了。
更何况许昭每月都会给她按时发放月银,对她称得上仁至义尽。
她直言道:“公子不曾亏待于我,如今的生活也称得上平淡闲适,我相当知足。”
“到底是我坏了姑娘的名声,这些都是我分内之事。”
许昭顿了顿,神情庄重地问她:“姑娘与我这般出身低微之人成婚,难道不觉得受了委屈?”
自古以来人们结亲便讲究门当户对,单论孟允抒和许昭的家境,这门亲事是他高攀,许昭认为孟允抒多少会对此心怀芥蒂。
“风水轮流转,显贵之家不一定永远昌盛,贫贱小户也并非没有发达的可能。往祖上倒个几代,谁富谁贫还说不准呢。”孟允抒笑道,“更何况出身并非一个人的全部,公子品行端正,何来委屈之说?”
许昭瞥了一眼她身着的那件粗布衣衫,并不相信她的回答:“你不必瞒我,你带着秋盈跑去书坊帮工,不是因为手头紧张?”
听到他的疑问,孟允抒恍然大悟。
原来许昭是认为她缺钱花,这才跑去书坊干活。
话题已经行进至此,时机绝佳,孟允抒决定顺势向许昭坦白她办报的计划。
“公子误会了。我去书坊不为赚钱,而是偷师。”她找了个合理的借口说,“我在府中并不劳作,却要从账上领取月银,受之有愧。且公子一人持家太过辛苦,我想为你分忧。”
她先是用一通真挚诚恳的好话作为铺垫,以体现自己对许昭的感恩和理解,而后逐渐切入正题,表明她办报的意愿及其重要性,引出她的详细计划。
孟允抒同他讲述这些时颇为自信,可心里并无十足的把握。许昭做事向来保守稳妥,她担心许昭会断然否定她的计划。
所幸在听她叙述的过程中,许昭的面色由平静变为讶然,最后微微一笑。
“姑娘的想法别具一格,且有自强自立的傲气,许某佩服。前些日子你通过小报为我辩白,我见识过姑娘的文采,若做此事定有所成。”许昭的话锋一转,“只是民间小报乱象丛生,违令者诸多,为保险起见,请姑娘允许我出资入股,监察民情。”
孟允抒思忖片刻,认为许昭参与此事利大于弊。
他对胤朝的律法烂熟于心,如果他能从旁监督并帮助审查,她反而能绕开禁令,在官方与民众之间寻得一个平衡点,既不至于因违令祸及自身,又不会让百姓陷入闭目塞听的困境。
而且,多一笔启动资金对她来说也是莫大的好事。
于是她应允许昭的话,并向他说明了在萧府所发生的事情。
“待萧公子那边传来消息,我们可以再与其详谈。”